她在那軟塌上躺着,聞着讓人昏昏欲睡的奇怪香氣,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不過睡得仍不是十分安穩,她夢到了滿是火光的府邸,夢到了面容已經有些模糊的阿孃,恍惚間好像還抓住了阿孃的手……
顧棲遲揉了揉眼睛,有些懵懵地從軟榻上坐了起來。
這裏早已空無一人,池子裏空空蕩蕩,四周冰冰涼涼,沒有半點兒熱氣。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袍,入手發現依舊有些潮溼。
接着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糟糕。
她一時睡得忘了形,若是現在着了涼可不是很妙。
她把衣袍攏了攏,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沒走正門,直接從後牆翻了出去。
畢竟聊正事的時候聊着聊着就睡了,而且睡在人家溫泉池旁邊這件事……
實在有些難以啓齒。
害,掉面子。
要面子的顧棲遲把寬大的帽子罩在頭上,極其低調地飛回了東廠。
一進大門,顧棲遲正好與要往外走的顧十四撞了個照面,她一胳膊把顧十四撈了回來,低聲迅速吩咐:“端兩碗薑湯過來。”
“要最帶勁的那種。”
顧十四:“……行。”
轉瞬就到了啓程的日子。
現已過了立春,冰雪逐漸消融,地間也泛了些綠意。京都的桃花已經陸續的開了,粉□□白,胖胖的幾團,綴在樹枝當間兒。帶着暖意的風微微吹過,空氣裏飄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按照之前的約定,此次並不帶許多人馬,只帶些心腹和精銳。身着常服,分兩撥而行,以免招人眼目。
許是之前那幾碗特別帶勁的薑湯發揮了作用,顧棲遲露天睡了一覺後,幸運地沒有生病,也就沒有耽擱啓程的時間。
顧棲遲帶着顧十四到達約定地方時,發現已經有一輛馬車安安靜靜地在那裏等着。
她今日穿的是件通體玄色的寬大衣袍,沒什麼裝飾點綴。不過料子絕佳,看起來有種低調的奢華。墨玉般的長髮一半盤起一般垂下,發間簡單插着一個冷白色的玉簪。黑衣黑髮黑眸,襯得人臉色又白了許多。
顧棲遲皺着眉看了一會兒,提步朝馬車走了過去。
不過她卻是沒上車,而是掀開馬車側面的簾子,直直看向裏面坐着的人。
裏面坐着一隻粉粉嫩嫩的花孔雀。
遲鑑今日少有地不需穿官服,平日裏買的那些“略顯”花哨的衣服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遲母在屋裏勸了好久,終於說服遲鑑換下一身花紋繁複的粉色長衫。遲鑑沒辦法,在衣櫃裏翻了又翻,重新換上一件簡單素淨的……同樣是粉色的長袍。
遲母看着面前粉粉嫩嫩的一團,扶額長長嘆了一口氣。
都怪她。
遲鑑從小就長得漂亮,比小姑娘還要漂亮。遲母打扮娃娃的心思如野草般瘋長,經常給小遲鑑穿上粉色的小裙子,滿足自己的裝扮慾望。
只是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小遲鑑對粉色的衣服一見傾心,從此變成一個酷愛粉色的酷酷男孩。
遲母勸說無果,擡起手摸了摸自家兒子的腦袋,溫聲囑咐:“注意安全。”
然後又張羅人拿了不少喫的東西放到馬車上。
孃親的愛心行李車——發車。
遲鑑在馬車裏坐着,看見面前的簾子突然被人掀起。
碩大黑眼圈,清瘦雙頰,蒼白得像鬼一樣的臉色。
哦,是他到了。
遲鑑皺皺眉剛想說話,卻見那人眨眨眼睛,然後啪的一聲把簾子放下。
幾秒後,簾子再次被人掀了起來。
“……”
擱這表演川劇變臉呢。
顧棲遲看了兩遍,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裏面那坨粉色的玩意確實是那位傳言說清冷果決辦事狠厲的錦衣衛指揮使。
她花了幾秒消化這一事實,而後淡聲開口:“只有這一輛馬車嗎?”
花孔雀鼻子皺了皺:“先前不是商量好了,只一輛馬車,方便一些。”
花孔雀頓了兩秒,臉上突然露出個微妙的表情。
那日他從後院回去,第一時間就去翻了一邊書架裏的大周律法。大周律法並不是很厚,條文也不是很多,一共只有三百二十七條。
那姓顧的嘴裏第三百二十八條就是扯淡。
遲鑑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顧棲遲直覺有些不妙。
“哦,想必顧督主那會兒人已經睡了,沒有聽見。”
話音剛落,馬車邊上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幾道目光齊刷刷聚集過來,聚集到人羣的焦點。
顧十四滿臉寫着什麼瓜什麼瓜,馬車前面坐着的夏遠也伸長脖子一臉八卦。
顧棲遲默默攥緊了拳頭。
她仰起頭,平復好呼吸,擠出一個瘮人陰冷的笑,咬牙切齒道:“多謝遲指揮使提醒。”
她轉頭瞪了一眼顧十四和夏遠,迅速撩起簾子飛身進入馬車。
馬車裏面的空間挺大,坐上兩人那是綽綽有餘。顧棲遲和遲鑑兩人一人佔據一個角,遙遠的對角線距離重現。
不過馬車依舊沒有走。
因爲還有人沒有到。
過了能有半柱香的功夫,輕輕的腳步聲出現,鬼魅的影子在樹叢上空悄無聲息地掠過,而後輕盈地落向地面。
幾息之後,又一陣腳步聲傳來,另一個影子從相反的方向飛身過來,也落在了馬車旁邊。
馬車外的顧十四和夏遠看見來自己身邊的人先是面色一喜,不過看向另一人的時候則齊齊怔住。
馬車外面的四個人……看起來更像是兩個人。
顧十四身邊的人長得和顧十四一模一樣;而夏遠身邊的那個,也有着和他自己幾乎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臉。
兩對兒顧十四和夏遠大眼瞪小眼。
這年頭,雙胞胎都成批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