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維賢、揚漣等人向着乾清宮走來的同時,李進忠也躬着身子來到了李選侍的身後。

    “客氏走了?”

    李選侍看着手中的題本,頭也不回的問道。

    李進忠:“走了,奴婢一直在邊上盯着,她並未與殿下有過交流!”

    李選侍又問:“太子吃了多少?”

    “只吃了幾勺蓮子粥!”

    “到底是幾勺?”

    李選侍眉頭一擰,說着將手中的題本扔在了桌案上,摔出了輕微的響動,似乎對李進忠這種含糊其辭的說法有些不滿。

    李進忠面露惶恐,趕忙壓低了聲音:“只有四勺。”

    “怎的這麼少?”李選侍神色一動:“莫非太子真的身體不適?”

    李進忠心思急轉,輕聲道:“回選侍的話,太子方纔哭泣,奴婢好像聽到殿下對王安說什麼,之前失去了母妃,而今父皇又離他而去,心中甚是孤苦,故而茶飯不思。”

    “什麼?他真是這般說的?”

    聽到李進忠提及朱由校的母妃,李選侍的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眼神有些飄忽。

    朱由校的母親王才人,因爲性格懦弱,在東宮之時,就一直被恃寵而驕的李選侍騎在頭上欺負,因而無論是朱由校還是王才人,都對她懼怕不已。

    原本有太子妃郭氏壓着,李選侍也不敢太過分,可是後來郭氏病死,李選侍就開始變本加厲起來,於去年,將王才人毆打凌辱致死。

    可是李選侍非但沒有因此受到處罰,反而還獲得了朱由校與朱由檢的撫養權,讓她撈足了政治資本。

    也正是因爲這樣,李選侍才膨脹了,在她看來,朱常洛與朱由校父子,都是軟骨頭,已經完全被她拿捏到了手裏,不敢違抗自己,這也是爲什麼李選侍敢於扣押朱由校的原因。

    可是如今朱由校在這乾清宮裏,竟然提起了他的母妃,這不禁讓李選侍眼中閃過一抹寒光,絲毫沒有懷疑李進忠此話是否屬實。

    一旁的李進忠也異常敏銳的注意到了李選侍的異常,趕忙低下頭去。

    魏忠賢爲什麼會說出這種假話呢?因爲他在賭,他賭李選侍不敢把朱由校怎麼樣。

    自己賭贏了,那麼就可以直接改換門庭,投靠太子。

    如果賭輸了,李選侍真的將朱由校悄無聲息的弄死,那麼結果也不會太差,因爲她手下還有一個五皇子朱由檢。

    在魏忠賢看來,這場賭局,無論怎樣,自己都不會損失什麼,所差的無非就是多等幾年,自己再重新巴結另一個皇子罷了。

    “選侍,不好了.....!”

    就在李選侍心中起伏不定之際,守在門外的一名內侍面色焦急的跑了進來。

    李選侍聞言,臉色當即就冷了下去:“發生了何事?竟敢大聲喧譁。”

    那內侍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選侍,英國公他們不顧阻攔,執意硬闖乾清宮,已經快到宮門口了!”

    李選侍聞言,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厲聲道:“一羣廢物,爲何連幾個老傢伙都攔不住?”

    那內侍顫聲道:“選.....選侍明鑑,英國公說他有先帝遺詔,可隨時調兵入宮護衛,奴婢們不敢攔.....”

    爲了活命,那內侍情急之下,趕忙編了一個說得過去的謊話。

    他也在賭,他賭李選侍不敢與英國公詢問遺詔之事,一旦李選侍開口問了,那就承認了英國公擁有遺詔之事。

    要知道此時的英國公已經與那幫大臣走到了一起,憑他們的手段,造一份遺詔出來並不難。

    萬一張維賢拿出一份處死李選侍的遺詔,那她死還是不死?

    果然,一聽到“遺詔”二字,李選侍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她也曾想弄一份假的遺詔出來,可是在朱常洛駕崩之前,將印綬交給了王安,她拿不到,自然也就無法造假。

    眼下張維賢他們之所以敢氣勢洶洶的硬闖乾清宮,恐怕就是靠着這個底氣。

    這時,一旁的李進忠說話了:“選侍,眼下能夠攔住英國公他們的,也只有您了!”

    李選侍面色陰沉的點了點頭:“走,出去看看!”

    說着,李選侍起身向着宮外走去,李進忠與那名內侍也快步跟了上去。

    行走之際,李進忠擡起頭悄悄看了李選侍的後背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很快,李選侍便在衆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宮門口,恰巧此時,張維賢、揚漣等人也來到此處。

    雙方碰面,張維賢負手而立,揚漣等人則是象徵性的向着李選侍拱了拱手。

    見衆人對自己如此無禮,李選侍心中雖怒,卻也不敢發作。

    李選侍看向張維賢凝聲問道:“英國公半夜闖宮,是爲何意?”

    一開口,一頂大冒子便扣了上去,雙方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張維賢卻是面色如常,起手向着長陵方向拱手一禮,朗聲道:

    “家祖蒙世祖皇帝恩重,授予英國公一爵,兼掌京營,時刻護衛京師與皇族安危,而今先帝崩殂新帝未立,爲免宵小作亂,我英國公府有權入宮,何來闖宮一說?”

    張維賢此話說的也非常直白,你給我扣帽子,也別怪老夫以勢壓人。

    李選侍聞言,頓時氣急,想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世祖皇帝都沒了都快兩百多年了,鬼知道到底有沒有授予英國公一脈這個權利。

    此刻的她,面對張維賢,還真是沒有半點兒脾氣。

    見李選侍的囂張氣焰被壓了下去,一旁的劉一燝向着她拱了拱手。

    “選侍,我等今日前來,是爲哭臨先帝,以全君臣之禮,並無他意。”

    見劉一燝一臉平和的模樣,李選侍微微點了點頭。

    “予雖爲女流,卻也識得禮數,諸公且隨予來!”

    隨即,李選侍在前,引着衆人來到了朱常洛的靈前。

    “陛下~!”

    衆人一到靈前,便齊刷刷的跪倒在地,痛哭出聲。

    衆人當中,尤以揚漣哭的最爲傷心,想他之前,還是一個小小戶科給事中的時候,便直言上疏彈劾崔文升,要求鄭貴妃移宮。

    可朱常洛,非但沒有懲處揚漣,反而還直接採納了他的諫言,並對他委以託孤重任。

    朱常洛的這份信任與看重,讓仕途不順的揚漣感動莫名,決意誓死報效,而今對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天子,就這麼走了,揚漣自然是傷心不已。

    哭罷,揚漣率先起身,看向李選侍,沉聲道:“先帝臨終有言,立太子爲帝,而今先帝崩殂,國不可一日無君,勞煩選侍將太子請來,好與諸公商議登基一事。”

    李選侍眉頭一皺,“先帝曾言,封本宮爲後,要本宮照看太子,待此事定後,再行商議登基一事亦不遲。”

    揚漣當即說道:“選侍此時既不是太后、亦非太妃,何故以宮自稱?自古以來,選侍可曾見過哪一朝的事情,有比登基還大者?”

    “你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焉敢如此無禮?”

    面對揚漣的質問,李選侍被氣的臉色煞白,渾身也是顫抖不止。

    就在揚漣準備開口反擊的時候,一旁的劉一燝伸出手扯了扯揚漣的衣袖,揚漣見狀只得作罷。

    劉一燝隨即上前,和聲道:“選侍,老夫也曾聽到先帝說過,準備封您爲後!”

    “劉先生,您.....?”

    一旁的揚漣,一聽這話,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劉一燝。

    張維賢與左光斗也不由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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