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

    此時,距離瀋陽戰事結束,已經過去了五日。

    乾清宮。

    結束了晨練,喫過早飯之後,朱由校又坐回了椅子上,開始翻看內閣送過來的題本。

    如今這些題本,大多仍舊是圍繞着之前的六項改革。

    其中有提意見的,也有互相挑刺的。

    比如,兵部尚書王象乾,就上本彈劾袁應泰,說他藉着開放海禁一事,將兵部名下那些戰船全都收繳到了戶部,嚴重損害了大明的海防。

    而內閣的票擬也很有意思,斥責王象乾意圖破壞改革的同時,也要求戶部重新爲兵部再打造一批新的戰船。

    “呵~,都是一幫老油條,改革都被你們玩兒出花來了!”

    看着這封題本,朱由校不由輕笑一聲。

    自打兵部整頓之後,王象乾就好像變成了一個透明人一樣,大小政務,全都交給了徐光啓處理,各種會議也從不發言。

    如今卻突然因爲幾條戰船,就彈劾起了風頭正盛的袁應泰。

    其中的用意,自然引人遐想。

    如今大明的海防,因爲多年的海禁,早就形同虛設,那些所謂的戰船,恐怕連上面的鐵釘也早都爛光了。

    袁應泰收繳這些已經爛掉戰船做什麼?

    一是爲了奪兵部的權,將大明未來的海上收益,全都攥到戶部手中;

    二,則是爲了某些人的利益,畢竟海上貿易如果全都握在戶部手中,他袁應泰就成了分蛋糕的人,到時候他的地位,自然無人能及。

    王象乾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隱患,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內閣那幫傢伙的票擬,表面上是斥責王象乾,實則是在警告袁應泰,手不要伸的太長,海上這塊蛋糕,一個戶部是喫不下的。

    官場當中,百官爲了爬的更高,會互相傾軋;各部衙門之間自然也會分個高低。

    如今的戶部在袁應泰的帶領下,主持着清查部院存銀與太倉的同時,該兼顧着驛站與開海這兩項改革,可謂是風頭無兩,已經隱隱有着擺脫內閣指令的趨勢。

    對於這一點,即便是一心想要抽身的方從哲,也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內閣的地位,是一代又一代閣臣苦心經營出來的,若是砸在自己手上,後來人以及那些有希望進入內閣的翰林,只怕會罵死自己的。

    他可不想背上一個軟蛋首輔的名聲,灰溜溜的離開。

    一封小小的題本,無形中夾雜了三方勢力的鬥爭,朱由校看着都累。

    但是沒辦法,有人就有爭鬥,有爭鬥,就需要他這天子出來平衡。

    思慮片刻,朱由校拿起硃筆批覆道:兵歸歸、戶歸戶,各司其職、不得混淆。

    朱由校剛剛批覆好,王安也拿着一封題本,一臉凝重的來到了案牘前。

    “皇爺,內閣剛剛送來一份加急題本,是遼東領略送來的捷報!”

    “遼東的捷報?”

    聽到這話,朱由校臉上非但沒有高興的神色,反而還有些驚訝。

    在朱由校看來,遼東的明軍,根本是不可能打的過建奴的,這不是換個將領,整頓一下就能改變的。

    想要打敗建奴,起碼得需要至少一年以上的訓練,並且裝備大量精良火器的情況下才能做得到。

    如今熊廷弼突然發來一封捷報,朱由校自然有些不太相信。

    接過捷報,看了一遍之後,朱由校也不由輕笑一聲。

    捷報中,熊廷弼把殺死的那些蒙古難民,也一同寫到了戰報之中,並極大的稱讚了遼東士兵們是如何的悍不畏死、敢打敢拼,並請求天子,對遼東將士進行嘉獎。

    “呵~,這個熊廷弼,膽子還真是不小,他就不怕朝廷治他個虛報、欺君之罪嗎?”

    看完戰報之後,朱由校也不由輕笑一聲。

    隨後,朱由校往下看去。

    果然,內閣的票擬,並不不是不承認熊廷弼的功勞,而是認爲熊廷弼有謊報之嫌,建議派人過去調查一番。

    這個票擬,看似公正,但實則是爲自己和熊廷弼埋下的一個陷阱。

    一旦自己聽從內閣的建議,真的派人去調查了,不僅會打擊到熊廷弼在遼東的威信,也會讓自己與熊廷弼之間產生隔閡。

    到時候,遼東又會再次回到那幫文官的掌控當中,最後會帶來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看完之後,朱由校提起硃筆直接劃掉了內閣的票擬。

    按照正常的流程,如果皇帝對內閣的票擬不滿意,一般都會打回去,讓內閣重新擬定。

    但是這一次,朱由校卻並不準備這麼做了。

    對於他來說,熊廷弼保住了瀋陽與遼陽,粉碎了努爾哈赤的野心陰謀,爲自己和大明贏得了喘息之機,同時也增強了明軍對抗建奴的信心,稱的上是一次戰略上的大捷。

    當然,自己剛剛登基,邊關便傳來捷報,這對於提升自己的威望,也是有很大的幫助的。

    因此,對於熊廷弼的這份捷報,朱由校不僅要承認,而且還要大加封賞。

    劃掉了內閣的票擬之後,朱由校直接批覆道:遼東大捷、舉國振奮,當重賞!

    批覆完了之後,朱由校將題本遞給了王安,沉聲道:

    “着司禮監擬旨,依照熊廷弼的戰報,對遼東將士,論功行賞!

    並從內帑調撥白銀兩百萬將、御酒三千壇、綢緞五千匹,各種肉、菜兩百車,用以犒賞遼東將士!”

    一聽這話,王安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自家皇爺對熊廷弼竟然信重到了這種程度。

    不僅直接跳過內閣下了中旨,而且還拿出了這麼大的封賞。

    “是,皇爺!”

    心中雖然震驚不已,但王安也沒敢多嘴,恭敬的接過題本,而後躬身退了出去。

    隨後,朱由校又命人書寫了一批關於遼東大捷的告示,並張貼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消息傳開,百官也坐不住了。

    接下來的兩天,朝中又一次熱鬧了起來,百官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其他原因,紛紛上本彈劾熊廷弼。

    當然,百官也是被那個誣告反坐給嚇怕了,因此他們的攻擊範圍,也全都定格到了熊廷弼的人品與脾氣上面。

    說這熊廷弼爲人不端,家中竟有無房小妾;說他脾氣暴躁,經常罵人,該肆意懲罰士卒。

    反正就是一個意思,這樣的人不適合當官。

    看着這些題本,朱由校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讓人扔了出去。

    與其提升自己,不如貶低他人。

    這個傳統,看來自古有之。

    伸了一個懶腰之後,眼看時間已經到了午時,朱由校也開始琢磨起了今日的喫食。

    就在朱由校思索之際,王安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

    “皇爺,李太妃請您到慈寧宮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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