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是古爾德將我推入墳墓之時，還是在我親眼見證到帝國毀滅之時？”
“軟弱者無法成王，行善者遭受苦難，猶豫不決的人，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被淘汰。”
“害怕失去，就只會失去。”
“什麼都無法捨棄的人，什麼都沒法改變，什麼都想得到的人，到最後一無所有。”
“……”
記得，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時候……
無數骸骨在地面爬起，馬爾薩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我做到了老師，您看！”
“我是不是很有天賦！”
“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爲像您一樣強大的死靈法師！”
……
好像是在那個春天開始，我開始逐漸回想起來，爲人的時候，我最想做些什麼。
曾經我空有理想，卻沒有去改變的能力。
現在我有了改變的能力，卻已遺忘了曾經的理想。
不，或許不是遺忘了，而是我知道，如果有那個人在的話，世界一定會走向更好的未來。
只要有他在。
我如此的堅信着，直到那年，法思諾王國展開了最後的反撲，他們讓孩童衝在最前面，發起了一場毫無人性的戰爭。
我曾因眼前的孩童陷入遲疑。
但似乎根本就無需遲疑，一場偉大的改革，必將由血與淚來書寫。
爲了永久的改變，短暫的犧牲，是必要的。
我讓亡者站起來，我讓生者倒下。
他們稱我爲亡靈天災，我知道，但這稱呼，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或者說，一切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看着他們義無反顧衝上來的樣子，我的內心沒有任何波瀾。
應該是我早已沒有了心。
我的手刺穿了那些孩子的胸膛，撕碎了那些戰士的身體，
我最討厭的顏色是紅色，或者說，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見血。
但現在，我看不到了。
所有的顏色，在我的眼中，都變成了一抹精緻的灰。
世界是黑的，也是白的，但我更願意稱它爲灰色。
唯我眼中所閃耀的顏色，只有靈魂的顏色。
戰爭結束了，士兵的亡骸攻入自己的主城，那些奮起反抗的將士們正在揮劍屠戮着自己要保護的人。
或許他們還不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
但這就是大多數人的宿命。
要想開啓一個嶄新的時代，就必須將那些屬於過去的東西，一個一個的連根抹除掉。
或許那個人不是這麼想的。
他既殘忍，又仁慈，人就是如此矛盾的生物。
戰爭結束後，我在戰火蔓延的的戰場上，看着遍地的屍骸發現了一抹生機。
有一抹忽明忽暗的光，正在一片黑暗的世界裏閃耀着。
那是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
他的生命就如同那抹光一樣，忽明忽暗，即將消失殆盡。
我伸出手，一根尖銳的骨刺出現在我的手中。
我將骨刺對準了那個孩子，準備結束他痛苦的生命。
但他，卻向我伸出了手……
“救我……”
“……我不想死，求求你……”
那聲音是如此的脆弱，但卻充斥着嚮往生命懼怕死亡的慾望。
他在向他的敵人求救，或許他根本就不清楚他求救的人是誰，更不清楚爲什麼會有戰爭。
是啊，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他纔來到這個世界多久，他又有什麼錯呢？
但如果他們沒錯的話，那錯的人是誰呢，是我？
呵，也只能是我吧。
我遲疑了。
我想了很久，然後將那個孩子抱了起來。
或許，這與我而言，也算是一次救贖吧。
被救贖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所謂地人，其實就是奴隸的意思，只是各地的稱呼不同。
這是很普遍的事情。
只要有階級，只要有壓迫，就會有奴隸，無論他們被冠以多麼好聽的名字，奴隸依舊是是奴隸，事實永遠不會因一個名字而改變。
他叫修烏拉，這是一個不常聽到的名字。
他沒有恨我，反而想讓我教他魔法，我答應了。
他很有天賦，不，或許那根本不是天賦，而是獨屬於他的，無人能比的才能！
他簡直就是天生的魔法師！
無論是涉及到生死之密的死靈魔法，還是六大元素魔法，亦或是召喚魔法，他都可以輕易掌握，理解！
我從未見過一個孩子能擁有這般天賦！
我有預感，或許假以時日，這個孩子必將超越古今魔法師！
是的，是的……
他做到了。
正如索姆最開始提醒我的一樣，還能有什麼，是比收養敵國孩子更愚蠢的？
從那時起他就提醒過我，這個孩子擁有不同尋常的未來。
他的成長，或許能左右世界。
而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那已經是二十年後了。
同時我也清楚的意識到，我現在不得不親手殺掉他了。
“爲什麼您要這樣對我，老師？！”
“我不就是殺了幾個平民嗎？！”
“我是皇室魔法師，是您的學生啊，您貴爲十大圓桌巫師，而我身爲您的學生，難道比不上幾個平民嗎？！”
“現在，爲了幾個平民，您要殺了我？！”
“而且，死靈法師，本來就是成長在死人的屍體上的，我這麼做有何不可！”
“您說我漠視生命？”
“那您，不也一樣嗎？”
從那時起，我明白了。
如果讓他獲得到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那絕對是一場噩夢。
我從未教過他爲人的道理，我知道這是我的失職，錯誤根本就不在他。
我只是在逃避責任，逃避自己。
是啊，我已沒法直面現在的自己，看着他就像是看着現在的我一樣。
他在模仿我，我一直都知道。
那一刻的我，就像是被撕開了一層遮羞布一樣。
我要殺他，不只是爲了這個世界，更是爲了我自己。
我親手殺了他，曾經，我將教導這個孩子視爲一次自我救贖，而現在，我那空洞無比的靈魂中，又多了一道傷痕。
到底是爲什麼呢……
到底是缺少了什麼呢……
我，爲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那是我最後悔的事情。
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當初教他做人的道理，結局是不是……就會截然不同。
那全是我的錯，爲什麼要讓他來承擔……
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到底在向誰懇求呢？
呵呵，我也不知道。
剩下的事情，我記得不多了。
我爲自己挖好了墳墓，在其中留下了一具屍骸。
那是過去的我，我把它埋進了墳墓。
或許我在等待着一個人的出現，來彌補曾經的遺憾。
又或許，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將這一段記憶完全遺忘。
我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許多年後，有一羣掘墓人找到了那座墳墓。
在他們的口中，我聽到了修烏拉的名字。
原來，那孩子沒死啊……
所以我，是不是該再殺他一次呢？
不，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我殺掉了那夥掘墓者，再一次將這裏掩埋，就假裝我，從未聽到過這個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