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楠沒有理會，只是自顧自的收拾起桌面，纖細的手指抓着塊抹布擦拭着桌面。
劉福通無奈的搖了搖頭，應該是喝多了吧，世間又怎會有那般絕色的女子，他不由輕笑一聲，看來自己還是不勝酒力啊，這才喝了一碗就醉酒倒地了，不過爲何自己頭上這般疼痛？莫非喝酒喝的？
突然他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在院中喝着酒來着，現在怎麼到了屋內，而且自己剛摸了一下後腦勺，發現鼓起了個大包。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溫和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今日前來，想必不止是來找我喝酒的吧？”
劉福通訕訕的摸了摸後腦勺，略有些疼痛使他倒吸一口涼氣，他有些尷尬的說道:“顧先生就是顧先生，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
“是元軍的那一萬四千多名俘虜。”劉福通嘆了口氣，心裏很不是滋味，剛毅的臉上滿是無奈。
顧楠的身影微微頓了一下，一萬多俘虜嗎，處理起來倒也是一件難事。
“我原本打算將他們放了的，畢竟一萬多張嘴只進不出，我們也不能一直養着他們。可是大多數將軍都並不支持這個做法，雖說我是一軍主帥，但萬事還得順應民心。”
劉福通又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道，:“甚至有不少人覺得將這羣元軍放走就是放虎歸山，不如全部殺了。如今許多人巴不得我做錯事，好將我從大將軍這個位置上拉下來，如今只能看看顧先生有何對策了。”
雖說如今起義軍逐漸壯大，不斷在招兵買馬，照現在這個速度，不消數月就能達到十餘萬，可是終究是名聲不正，再怎樣也是被冠上叛軍的頭銜，而且他這個大將軍還是因爲他的大哥韓山童才得來的，大軍中有着不少人還是不服他的。
顧楠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劉福通那滿是苦笑的臉龐，最終看向了窗外，那棵枯萎的桑樹就好像披了一件白色襖子一般。
“所以說，你如今面臨這兩道難題呢。”顧楠緩緩的說着，她的聲音逐漸凌厲了起來。
“元軍俘虜的話，倒也是個問題。”顧楠伸手撫摸着自己的下巴，這一萬多俘虜是肯定不能放走的，先暫且不談他們以後會不會接着回到戰場，若是放走了可能會導致軍心不正，現在的起義軍幾乎都對元人恨之入骨，但若是全部殺了吧，又太過於殘忍了，都是娘生爹養的啊……
“慈不掌兵，大將軍。”顧楠還是說了出來，自己已經記不清殺了多少人了，如今再添上一筆又何妨？反正若是自己死了，也是肯定要下地獄的，更何況自己也不會死去。
總不能幹養這這麼多人，一萬多光喫飯都是一筆巨大的問題，還得處處提防着他們。
其實，顧楠真的不想面臨這道難題，她想起了長平之戰的那個老頭，二十萬大軍啊，說坑殺就坑殺了，如今情況同那次差不多，可是，縱使顧楠看盡了人間百態，縱使她的心早已如鐵石一般冰冷，可……那終究是一萬多條人命啊。
寒風吹過，顧楠望着窗外愣了好一會的神，瞟了一眼有些不忍的劉福通，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大將軍，有些路，一旦走上了就沒辦法後退了，對敵人的仁慈更是對自己的殘忍。”
劉福通走到顧楠身旁，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窗外，既然顧先生都這樣子說了，自己的心性還是有些不成熟啊，不過只要是顧先生說的，他會無條件信任的，他轉頭看向顧楠，釋然一笑。
看見他的笑容，顧楠則是點了點頭，只是，他釋然了，自己卻怎麼也釋然不了啊。
此時窗外吹過一陣刺骨的寒風，略微吹起斗笠下的一小片薄紗，此時劉福通剛好掃了一眼，只是這一眼，讓他記住了一輩子。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白皙的下巴，以及一張嘴脣很薄的嘴。這一畫面頓時和腦海中那道臉龐完美重疊在了一起。
這一刻，劉福通可以肯定，眼前的這位顧先生，就是自己腦海中那張臉龐的主人，顧先生，不，應該是顧姑娘。
顧楠此時還望着窗外，絲毫沒有察覺到劉福通的目光，只是接着說道:“至於你說有些人對你不服你，以及大軍如今名聲不正，我倒有個辦法，你大哥有一子，尚在這穎城。”
顧楠伸出手接過窗外的幾片雪花，接着說道:“你大可將其找到，立他爲王，你以輔佐他之名接着掌管大軍，如此一來，名聲即正，也能堵住他人之口。”（歷史上韓山童自稱宋徽宗八世孫，所以說他兒子就是九世孫，打着反元復宋的名號。）
顧楠隨手甩掉手上水跡，起身朝屋內走去，她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有些癡傻看着自己的劉福通，不免有些無語，難道他察覺到了什麼？
劉福通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那句話，他再笨也明白了，先前的醉酒估計是被人打暈了，顧楠既然不想被發現自己身份，他也沒有必要自討無趣，他只需知道，顧先生是在幫自己，那就行了。
“多謝顧……先生了。”他朝顧楠拱手一拜，臉上此時只有嚴肅。
顧楠背對着他，揮了揮手，:“都是些小事，天色不早了，沒什麼事我就先歇息了。”隨即正要打開房門進屋，但是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顧先生。”劉福通叫住了她，看着滿臉疑惑的顧楠，他的臉上在此時無比認真。
“嗯？”
“謝謝你。”
從院中出來，劉福通的腦海中的那張臉龐久久揮之不去，他不傻，他知道，顧先生絕對不是一般人，也是隻有天上的仙女才能這般了吧？
他也知道，總會有一天，顧先生會離去的，他只求與顧先生說上兩句話，道上一聲謝，顧楠對他的恩情他無以爲報。
能夠向她道一聲謝，他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