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催青 >第5章 有時候俊俏點兒是真管用
    “子伯,宮裏來了人,是太后娘娘身邊的竹桃姑姑。”

    正在賬房裏覈對賬目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筆,冷硬的眉峯微攏。

    管家子伯是早年跟隨蘇老爺子上過戰場的,後來受了傷,家中也無親眷。於是就留在了將軍府當差,掌管大小事務二十餘年,未曾有過絲毫差池。

    府中上下都對這位看起來一絲不苟的老管家敬重有加,尊稱他爲子伯。

    “太后娘娘身邊的…”子伯眼裏有些疑惑,將軍和少將軍都在前線,夫人和少夫人也不在,太后娘娘怎會派了人來?

    “說明所謂何事了嘛?”

    “並未。”稟報的小廝突然想起昨夜裏當值時聽到的閒話,小聲說了出來,“昨兒個,小姐似乎出門與文家小公子發生了衝突,只怕宮裏來意不善啊。”

    子伯眼睛一冷,起身抖了抖褶皺的衣袍。

    “走吧,去會會這位竹桃姑姑。”

    小姐是府里人捧在手心的珍寶,一向溫柔賢淑,善解人意。能與那個文家紈絝起了衝突,必然是受了委屈,他倒要看看那位太后娘娘打了什麼心思。

    茴竹廳

    竹桃坐在主座上,有些不耐地輕叩桌面,即便有所遮掩,但眼中的不悅也甚是明顯。

    她雖是個奴婢,卻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心腹。便是朝中大臣見了她,也得恭敬地喚一聲姑姑。

    可是,來了這將軍府,不說阿諛奉承,便是連個熱乎的茶水都沒有,生生坐着這冷板凳,直叫人心裏窩火。

    正待要發作,門外就傳來了男人渾厚的聲音。

    “望貴人恕罪,府中事務繁瑣,實在有失遠迎。”

    竹桃吐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兒,又收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臉上堆起笑容,客氣地說道:“莫要客氣,我也是奉了娘娘的旨意,過來傳個話兒。過幾日,便是娘娘的壽辰了,宮中設宴。太后娘娘聽聞蘇將軍家的女兒品貌才情都是極好的,可惜一直未曾見過,便讓我來遞了帖子,希望蘇小姐能去宮中赴宴。”

    子伯在身後負手站立,聽到赴宴邀請,身上氣勢陡然變冷,雙眸如炬。

    京城中誰都知道他家小姐體弱,從不出席世家宴席,往年也不曾強求。今年卻親自派人送了帖子,背後之意讓人不由得深思。

    竹桃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背後泛起涼意,頭皮有些發麻,戰場上廝殺出的氣勢沉重,豈是她一個在後宮中仗勢欺人的奴婢所能承受得住的。

    “我替小姐謝過太后娘娘,只是小姐體弱,若是屆時未能赴宴,還請姑姑向娘娘轉達莫要怪罪。”

    竹桃死死控制住有些發軟的雙腿,臉色有些難堪,連忙應了兩聲,匆忙撂下帖子,走了出去。

    哪裏還有來時的盛氣凌人,眼高於頂,只剩下一個灰溜溜的背影。

    院中灑掃的下人們看見竹桃倉惶離開的身影,都低着頭抿嘴偷笑,眼中滿是自豪之意,他們將軍府可不是別人能來撒野的地方。

    子伯拿起桌上的鎏金紅帖,垂下的眼眸中帶着擔憂。將軍走前便囑咐他好好照料小姐,萬不能有分毫閃失。

    如今宮中怕是不安全呢。

    “福貴,你着人去打聽打聽宮裏最近發生了什麼,小心着點兒。”

    “是。”

    一旁看着精明瘦小的小廝得了命令,弓了弓腰,便退了下去。

    -

    秋風掃落葉,如今入了冬,池裏養的那些小魚兒也都不見了蹤影,成羣縮在橋底的哪處。

    晌午日頭正好,陽光燦爛奪目,原本已經快要枯萎敗落的花兒又鼓足了力氣,期望着在最後的時間裏,能在這個滄海蜉蝣的世界上留下一瞬絢爛多彩的美麗。

    “嗝~”

    乞兒,哦不,應該是蘇不言擦了擦嘴上的豬油,滿足地咋了兩下嘴。

    蘇妗卻已經表情麻木,甚至有一絲不確定地問道:“喫飽了?”

    看着桌上摞起的十幾個碗,還有乾乾淨淨的盤子,嘴角顫了顫。

    這還是已經換下的第三桌。

    她實在不知道面前人的胃到底有多大,都說餓極了能喫下一頭牛。她素來以爲那是誇張用法,如今看來,還是低調了些。

    即便蘇不言心思單純直接,但是望見蘇妗臉上的表情,還是心虛地撓了撓頭。

    “餓,以後,沒…”

    蘇不言漲紅了臉,也只能蹦出兩個簡單的字詞,連帶着手比劃。

    蘇妗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掛着心疼。

    “你是說之前吃了一頓,有可能很長時間都沒飯喫嗎?”

    蘇不言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是對蘇妗能理解他話的讚賞,拿起盤裏剩的一條雞腿遞給她,擡了擡下巴。

    活像是小孩子讓出心愛的糖果。

    蘇妗有些哭笑不得,連忙說道:“我不餓。”

    心中卻暗暗嘆息。

    蘇家在京城亦是重臣貴胄,如何能不知那些世家子弟們平日裏逗趣玩樂的場所。一些奴隸賤民,流放罪犯等被那羣紈絝集中起來,與籠中野獸關在一起,他們則高坐於看臺之上,肆意嬉笑玩弄着他人性命。

    所謂鬥獸場,便是將餓極了的兇殘猛獸們置於臺上,再隨意挑選一批人同臺廝殺,若是能在獸口活下,便能留住一條性命。若是死於臺上,也無非是用鮮血烘托那羣畜牲玩樂的氣氛。

    不言估計就是呆在那種地方,昨日被文銘澤挑選爲了“獵物”,在前方奔跑,供後面的人射殺。

    無論外表多麼華麗高貴的王朝,在夜幕降臨的陰暗之處也總有臭蟲污泥的存在。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素來都是相互依存。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所以即便父親知道有這樣地方的存在,卻也無法徹底革除。

    蘇妗不再多想,偉大的王朝在歲月的侵蝕中已經露出了腐朽的氣味。她所要做的便是抓住那處塌陷之地,然後將其徹底擊碎。

    拿出袖中的手帕,擡起手擦去蘇不言嘴角的殘渣,輕聲說道:“你以後若跟在我身邊,必然不會再餓肚子。你可願意?”

    兩目相對,蘇妗眸中的溫柔和心疼似乎感染了蘇不言,他身體微微繃直,眼睛溼漉漉的。

    還不等蘇妗聽到回答,剛剛笑得歡實的男人突然彎下了腰,捂住肚子,呲着一口大白牙,表情痛苦。

    “怎麼了?”

    蘇妗嚇得一下子站起來,吩咐着旁邊的人去傳大夫,蹲下身子查看蘇不言的狀況。

    久病成醫,她自小便養在藥罐裏,比尋常人也多了兩分看病的技藝。

    只是,這脈象…

    “你把肚子喫壞了?!”

    若不是男人喉嚨裏不斷溢出痛苦的嚎叫,她肯定要好好訓斥兩句的。

    將人扶到牀上,手掌輕揉着肚子,蘇不言難受地哼唧了兩聲,卻知道老老實實地躺着,沒有反抗踢傷了蘇妗。

    若是讓鬥獸場裏那羣守牢當差的人看見男人如此乖巧,只怕要驚掉了下巴。

    這位爺可是鬥獸場裏獨樹一幟的存在,出了名的命硬瘋子,耐性極差,獸籠裏的野獸都換了一茬又一茬,這位卻始終頑強地奮鬥在戰場第一線。

    手裏不知沾了多少鮮血。

    一直等到大夫看完開了方子,蘇妗才送下了一口氣,有些生氣,卻在看見牀上那如同妖精一般的容貌時,又瞬間泄了氣。

    看吧,有時候俊俏點兒是真管用。

    她心中也覺得驚奇,自己爲何對這見了未滿半天的人竟有如此耐心和親近之意。

    或許是因爲那雙乾淨的眸子吧。

    蘇妗如是想到。

    “小姐,子伯來了,說是宮中來送了帖子,請您過目。”

    春杏走到蘇妗身旁稟報,臉上顯而易見的憂慮,怕是都知道宮中來意。

    蘇妗聽到以後,剛剛臉上的無奈縱容轉瞬便消失的乾乾淨淨。清冷如畫的眉眼間掛上了冷漠肅殺之氣。

    回頭望了眼睡着的人。

    “春杏,你留在這兒好好照顧着。”

    說完,邁步走了出去,看見院子裏站在石桌前的子伯,嘴角漾起了絲兒女家的笑意。

    子伯看着她與兄長長大,疼愛有加,自然也算是他們的長輩。

    “子伯,快坐下。最近新弄了些點心,您快嚐嚐,若好喫我差人給您送些過去。”

    子伯素來嚴苛的臉上也放鬆了下來,慈愛和煦的笑容掛在臉上,放柔了聲音:“小姐有心了。只是莫要累着了身體,子伯便放心許多。”

    “哈哈哈,子伯,放心,您看我最近氣色都好了許多啦。”

    子伯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所以眉宇間的憂心消散了一些。

    “對了,子伯,宮裏送來的帖子是不是邀我去參加太后壽宴?”

    子伯倒也不意外蘇妗能猜到,他家小姐一向聰慧過人。

    “沒錯。只是小姐,此去恐怕就是鴻門宴,您…”

    蘇妗淡笑不語。

    子伯看見她如此模樣,便知識心中有了盤算,不再多言,將手中的紅帖放在了桌上,同時拿出一個成色極好的玉鐲。

    “小姐,您若去宮中可以戴上它。宮裏會有人幫您的。”

    蘇妗此刻是真有些驚訝了,她還以爲父親與兄長是愚忠於皇帝,現在看來,似乎也不盡然。

    笑着接過玉鐲,點了點頭。

    “子伯放心,我定會安然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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