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催青 >第55章 孤獨守望的銀月
    這一次兩人之間並沒有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緊迫感,卻讓君不言無比恐慌。

    “妗妗,你收下這個鐲子好不好?”

    君不言不想要聽其它的話,什麼互有利用,都不是!不能因爲這一句話就將一切都囫圇過去。

    蘇妗看着男人乞求的模樣,心中嘆氣,眼前有些疲累。

    “阿言,我們從此就當作未曾相識不好嗎?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些什麼,但是如此,對你不會有壞處。相反,你如果與我再扯上關係,只會招來皇室的注意。”

    君不言執拗地搖了搖頭,嘴角繃緊。

    他幼時祈求上天能讓祖父,母后活下來,可是最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抷黃土,白骨化粉。聞家累世的名聲和基業頃刻間灰飛煙滅,他也從金尊玉貴,萬人之上的太子淪落爲隨時喪命的逃亡者。

    上天從來不曾垂憐他,他也不再信什麼子虛烏有的鬼神之說。

    可這一刻,他真心期盼上天能夠再看看他,不要讓他與妗妗再無轉機。

    蘇妗望着男人,回憶起許多時刻,彷彿透過他望向別人。

    “回去吧。”

    君不言的心砰地落到谷底,漸漸垂下頭,周身的氣息十分落寞。

    “下次別再來了,於你而言並不是好事。”

    蘇妗接過男人掌心的白玉鐲子,帶着勸慰的語氣說道。

    君不言愣住,慢慢擡起頭,眼中還帶着未消散的失落,手心朝上的指尖顫了顫,彷彿還停留着方纔那一瞬間肌膚相觸的溫熱。

    “妗妗......”

    君不言在這一刻只覺得喉嚨酸澀,帶着絲痛感,雙目溼熱。

    若是從前,他一定會衝上前將女孩抱在懷裏。可是此刻他不敢,他怕女孩生氣,怕他們以後再也沒有以後。

    “走吧。”

    說完,蘇妗便不再猶豫,轉身走向臥房。

    身後的男人卻突然動了,身體早已快過大腦的控制,上前雙手攔住女孩的肩膀,埋首在肩頸。

    悶聲道:“妗妗,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一定要等我回來。”

    蘇妗原本想要掙開的動作,在聽見男人的話以後,擡了擡胳膊還是放了下去。

    她知道,這句“要走了”是回到那個屬於他的地方,或許他們再也不會相見。

    身後胸腔中猛烈震動的心跳聲通過身體相接傳到她這裏,連帶着自己的心跳聲也變得奇怪起來。

    蘇妗呼吸急促了些,熾熱滾燙的男性氣息將她包裹。從未與男子離得這麼近,蘇妗臉上如同燃起了一片火燒雲。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蘇妗覺得鼻尖一涼,擡頭看向天空,潔白美麗的雪花悄然飄至,在一個寂靜無聲卻又震耳欲聾的夜晚。

    君不言鬆開了手,眼中卻盛滿了笑容。

    雖有不捨,但是下雪了,妗妗身體不好,不能受了風寒。

    “妗妗,我知你心中所想,也知道你所恨。我願爲你謀得一處安穩之所。”

    蘇妗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卻在雪花飄落的時候一顫收了回去。

    沒有說話,邁步向前走着。

    單薄瘦削的背影如同萬里蒼穹中孤獨守望的銀月。堅韌,又帶着永不磨滅的柔和的光芒。

    君不言站在原地,癡癡地望着。

    此去一別,他便要回到幽國了。原本想告訴妗妗不要爲紫鈴草的事情憂愁,可是又怕她空歡喜一場,所以還是等到他將紫鈴草送回來以後,再給她一個驚喜。

    無論如何,他都要讓妗妗活着!

    屋內燭火跳躍,溫暖舒適的牀褥已經鋪好,燒得旺盛的地龍讓人誤以爲夏天已經來臨。

    “小姐,豫王殿下走了嗎?”

    春杏看着出神的女孩,將手中的撣子放下,出聲問道。

    蘇妗手中握着鐲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春杏走到面前,才猛然醒來。

    “嗯,走了。”

    側身走過,坐在軟榻上,倒了杯茶水。

    春杏摸了摸後腦勺,覺得小姐怎麼好生奇怪。

    “小姐,那您歇下吧,我在外間候着。”

    “嗯,你早點兒睡吧。”

    待到房門掩上,蘇妗突然站起,快步走到窗前,將朱窗支起。看見仍站在原地遙望的男人,心猛地一跳。連忙關上窗戶,逃也似的吹滅了蠟燭,躺到牀上。

    心砰砰地跳着,震耳欲聾。

    蘇妗伸手摸着滾燙的臉頰,翻身將被子矇住自己,賭氣似的閉上了眼睛。

    君不言卻笑得像個傻子一般,嘴角是扯也扯不下來。

    夜裏的白雪仍在下着,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大夏的第一場大雪悄然而至,春天也將很快來臨。

    若是院子哪個下人起夜,便會看見院中站了一人,即便肩落白雪,寒霜凜冽,依舊身姿挺拔,目光灼熱。

    -

    蕭凜從蘇府逃也似的跑出來以後,便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手中不知何時拿着一罈清酒,腳步散亂,面上已顯醉態。

    最終喃喃道:“妗兒,妗兒......”

    前方的巷口處,迎面走來一家三口,簡單的粗布麻衣,男人女人的臉上卻帶着淳樸的笑容,一隻手牽着走在中間的女孩,頭上扎着兩個辮子,十分可愛。

    “娘,我想喫糖葫蘆。”

    小女孩指着前面扛着一大棒糖葫蘆的老爺爺,嚥了咽口水說道。

    聞言,原本笑着的女人臉上浮現一絲尷尬。

    這兩年收成不好,他們欠了很多債,今年好不容易攢下些錢剛剛去還了債,所以一家三口才如此高興。

    如今手中是一文錢也沒有了,怎麼能買得起糖葫蘆。

    女人蹲下身子,握住女孩的手,柔聲道:“洳洳乖,等到回家阿孃給你做甜餅子喫好不好?”

    女孩顯然是個懂事的,聽見女人的話,聽話地點了點頭,只是眼神總是看向那紅彤彤的糖葫蘆,顯然是饞極了。

    男人嘆了口氣,一把將女孩抱起,眼中帶着愧疚。

    他一個男人,居然讓孩子喫不起一根糖葫蘆,當真是虧待了她們娘倆。

    女人顯然知道男人在想些什麼,牽住他的手,柔和地一笑。

    近兩年,朝廷上收的稅越來越多了,這日子能夠不欠債已經很好了。只要下一年能好好幹,家裏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蕭凜不知不覺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三人,他們間親密幸福的氛圍讓他心生羨慕。

    若是妗妗願意嫁給他,他們也會生一個如此可愛懂事的孩子。他一定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遞到女兒面前,他會永遠對妗妗好,一生一世一雙人,從此共白頭。

    想到那美好的場景,蕭凜不禁嘴角彎了彎。

    擡步走上前,伸手將腰間的荷包摘下。

    “給孩子買一些吧,不要讓她一直念着。”

    蕭凜將荷包扔給男人,想要伸手捏一捏女孩的臉頰,卻見她一躲,半空中的手僵住。

    男人看着突然出現的蕭凜,原本一驚,聽到他的話還有手中荷包的重量時,心中驟喜。

    剛想謝恩,卻看見蕭凜臉上僵住的笑容。

    連忙說道:“貴人莫怪,我家這孩子有些怕生。洳洳,快給貴人賠罪。”

    蕭凜剛想擡手說不,就見那個女孩怯生生地眼神看過來,眉眼間竟有幾分形似妗妗幼時的模樣,一時愣住。

    “哥哥,謝謝你。”

    夫婦兩人聽到女孩的稱呼,眼都瞪大了,剛準備跪下賠罪,眼前人穿着華貴,氣度非凡,眼瞅着便不是平常百姓。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如此貴人,若是惹怒了他,只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難保。

    蕭凜卻笑出聲,擡手拍了拍她的頭頂。

    “今晚可以喫到糖葫蘆了,高興嗎?”

    “嗯!”

    蕭凜眼中盡是溫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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