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鴉小傳2 >第五百四十七章 浪蕩富家子
    世間之事紛繁複雜,有時順利,有時艱難,但時間不會因爲任何人的心情加速或減速,日月終究還是一天一天繼續轉換,只要活着,就得走下去、撐下去、扛下去、享受下去、旁觀下去。

    這次的事鬧得烏鴉和小狐狸情緒其實不太好,但又能如何,還不是要繼續過日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遇到好事就樂呵幾聲,遇到壞事就爭取渡過艱難,平常時別計較太多,隨性而行,隨心而動,大概就是這樣了。

    “總結一句話便是——湊合過唄。”

    來到呂洞賓這裏,保護未來的“八仙”不受傷害,這工作倒不難,卻也當真沒有意思,每天盯着少年人讀書寫字,精修禮儀文章,鳥人和鞦韆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每日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唯獨在小呂洞賓練劍的時候倆流氓動物能瞄幾眼,烏鴉撲撲楞楞飛上去啄抓一會,小狐狸則用尾巴卷些石子攻擊,以戲弄少年人取樂。倆流氓畢竟是有修爲在身,少年人哪能擋得住它們的亂七八糟招數,每次都傷痕累累,鼻青臉腫。可是即便經常捱打,純陽子也總在讀書的閒暇時分舞劍練功,因爲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和小時候的“他”有點聯繫。

    至於爲什麼要那麼在意自己和小時候的“自己”,呂洞賓也不清楚。

    也不知是年齡越來越大的原因,還是讀書越來越多的因素,再或者是聽到了太多父親的囑咐、母親的期盼,呂洞賓的心意漸漸和小時候有了很大的不同。小時候的純陽子雖然也勤學苦讀,但內心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牴觸,有那麼一點點委屈和不滿,並不是全心全意投身功名之內,然而稍稍長大後的少年人卻好像已然忘了牴觸和委屈,忘了小時候自己的心意,哪怕不需要父母親人叮囑,他自己也竭盡全力讀書寫字,磨穿心思造就文章,發誓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是也有例外的時候。每過一段時間,呂洞賓心裏會淤積出一道怨憤、一道疑惑和一道迷茫,他不解滿朝臣工都是大人物,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熟讀聖人文章,精修四書五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謀善斷,無所不通,承祖蔭孫,忠孝雙全,但爲什麼天下並不太平?爲什麼百姓沒有全部安居樂業?呂洞賓氣憤衆生疾苦,疑惑文章典籍之功,迷茫自己是該爲了光宗耀祖而讀書,還是爲了天下百姓而努力。

    有怨憤便無法平心靜氣,有疑惑便難以思考精研,有迷茫便徘徊躊躇,止步不前。爲了發泄情緒,呂洞賓只能練劍,瘋狂揮舞,把一切通過汗水甩出去,但賤兮兮的烏鴉和小狐狸總會趁機戲弄、折磨他,從四面八方發出石子打他,打得他遍體鱗傷,皮開肉綻。

    捱打之後的呂洞賓能消停一段時間,躺在牀上老老實實睡一覺,即便渾身疼痛,但又特別舒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還活着,還是小時候的自己。等再過些日子,純陽子又開始鬧騰,又煩躁地練劍,烏鴉和小狐狸則繼續樂滋滋打他,如此週而復始,往復不絕,呂洞賓越發長大,練劍的頻率越來越低,最後徹底放棄胡思亂想,一心爲了科舉而讀書,期盼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娶妻生子延續家族。

    除了讀書和練劍,呂洞賓最喜歡的事情莫過於與韓湘子通信,書筆交流,暢聊山水,說說彼此最近的生活,談談一段時間的生活感悟,雖然相隔萬里,雖然寥寥數字,但情真意切,讓人歡喜。只是純陽子寫信總是在練劍之後,如果不練劍的話,他幾乎不給韓湘子發任何東西,於是隨着年齡增長,練劍次數下降,兩個“八仙”的書信也逐漸稀疏,到後來幾乎完全不來往,堪比絕交。

    對於呂洞賓和韓湘子的友情斷絕,呂父認爲有點遺憾,卻也並不特別在乎,反而稍稍有點高興。據呂父聽說,那個因爲一句話便燒了“擔書青竹”的韓湘子越來越不聽其父的話,狂放不羈,偏執無禮,勉強考了個舉人便不再讀書寫字,沒心思科舉,整日抱着不知從哪弄來的笛子漫山遍野地玩,三江五海亂逛,沉迷風月賭局,常常與人打架爭鬥,酗酒風流,無規無矩,散放了不止千金萬銀,着實把韓父氣壞了,卻又沒法管教韓湘子。呂父認爲自己兒子時不時撒歡舞劍就是受到韓湘子的影響,與他斷交算是幸事,甚至認爲之前兩個年輕人就不該有交往。

    “韓兄怎麼變成那樣了?”某日,臨近京師春闈前,呂洞賓談及韓湘子的近況,頓時痛心疾首,恨他浪費一身才華,“若是如此,以後還有機會考狀元嗎?還怎麼入仕爲官,怎麼光耀門楣,怎麼娶美妻生麟子?唉~韓兄太不努力了。”爲此,年輕人第一次在沒有練劍的前提下給韓湘子寫信,提醒他一定要參加考試,考取功名。

    信過雲海,書越山河,呂洞賓提醒韓湘子的幾番話語順利傳到韓家。那天,韓湘子剛剛剿滅臨縣盤踞山林的幾夥山賊,把山賊聚攏的財寶大大方方分給百姓,並在幾位秀麗村花的陪同下吹曲、鬥賭、喝酒,大樂大醉一場。待醒來時富家子發現百姓沒了,漂亮姑娘也不見了,自己身上的金銀首飾同樣丟了乾淨,身邊只剩下一支竹笛,他卻也不急不躁,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破衣婁嗖趕回家,剛好從氣呼呼的韓父手裏接過書信。

    “哦~?”滿心歡喜拆開書信,結果卻大失所望,數年沒有通信的友人這次發來的文字讓韓湘子眉頭微皺,不甚開心,“科舉考試?狀元?”

    “是!考試!”韓父咬牙切齒地說,“你都忘了吧?!就知道到處亂跑,都忘了功名科舉了吧?!”

    “嗯,是忘記了。”韓湘子笑道,“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考不上。”

    “考不上也得去!”韓父雙眼幾乎噴出火來,“我還指望你也得做高官,像昌黎族叔那樣顯祖榮宗呢!你倒好,整天吹笛子,打匪寇,尋花問柳,鬥賭酩酊,一點書沒讀!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不孝子!?”

    “父親息怒,息怒,孩兒去考,去考,您別生氣。”

    韓湘子這個人如果不喝酒不迷醉,其實還是很孝順很有禮貌的,他武技雖高,打遍本縣,威震四縣,綠林豪強聞其聲而懼,聽其名而驚,但單從他的身形、體態來看,當真瞧不出沒什麼霸氣和威武,反而儒雅秀麗,柔和溫良。韓湘子一般不理刻薄的尊卑禮數,但對所有人都有禮有節,哪怕是動手收拾匪寇前,也得提前問候人家一聲,有時候還吹一曲烘托一下氣氛,弄得匪寇們又氣又惱,又因爲打不過而無奈。此刻見父親火氣直衝天靈蓋,韓湘子趕忙安撫,一會兒柔聲細語地寬慰,一會吹動笛聲,以輕音慢曲熄滅父親怒火,最終經過幾番忙碌,總算是讓韓父情緒平穩下來。

    兒子願意去考試,韓父即刻叫人準備行李乾糧盤纏,卻哪知韓湘子說道:“盤纏多準備一些,若是遇到窮苦之人,合該賙濟一番。行李、乾糧就不需要了,行山水,食魚蟲,寢草木,臥蓬蘅,有山水的心意,用不着額外行李乾糧,但酒要多帶些。另外,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從官府那裏收集一些沿途的匪寇山寨位置,我考狀元怕是不成,不如順便剿滅一些山賊,還一路太平,也算不白去一趟。”

    “你!”韓父雙目豎立,恨不得打兒子一頓,“你是不是故意氣我?!”

    韓湘子趕忙解釋,“父親,還請別激動,兒子可不敢氣父親。父親,要不聽兒子給你吹奏一個歡快的曲調,您就假裝兒子提前得了武狀元吧。”

    “你!”韓父無可奈何,“罷了罷了,你怎樣怎樣吧。總之你趕快去京師吧,昌黎族叔早就催你了。”

    “是,父親,孩兒這就去考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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