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荷自從嫁到了羅家便再也沒工作過,而羅舒杭暫時也挑不起家族產業的重擔,小兩口一直靠着公婆給的零花過日子。
大家族這種情況不在少數,畢竟只要孩子不盲目創業,單靠祖產就能喫喝不愁。
但很少有人會將這事提到明面上來。
左青瀾這極盡嘲諷的話一出,單荷和羅舒杭的臉色都紅了。
然而倆人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跟對面的男人嗆聲,他們靠家裏企業生活,而家裏企業的存亡,只需要對面男人的一句話。
見場面肅重,單桃笑:“開飯吧,孩子們都餓了。”
小孩單獨開了一桌,由家裏傭人照管。
週四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單桃放心不下,頻頻回頭叮囑幾句。
“沒關係,”左青瀾捏捏她指尖,“隨他去。”
單桃蹙起秀眉:“最近突然挑食,不喜歡喫的全藏口袋裏,不看仔細點...”
“桃桃,”左青瀾脣角勾了下,無奈,“有阿姨看着,你自己喫。”
想了想,他補了句:“我會幫他檢查口袋,嗯?”
“......”單桃抿脣,喉嚨裏嗯了聲,把手抽出來,傾身去拿湯勺。
中間的杏仁燕窩羹做的極好,她幫自己裝了一碗,拿小勺子一口一口喝着。
左青瀾不愛甜食,見她喫得香,罕見開口:“好喝嗎?”
“嗯?”單桃擡頭,“好喝,加了點燕麥奶,是我家廚子的絕活。”
她自然粉的脣瓣浸潤一層水光,左青瀾黑沉的視線定了幾秒,旋即說:“我嚐嚐。”
“......”單桃頓了頓,她沒多說什麼,拿起旁邊沒用過的小碗,想幫他重新裝一碗。
“不用麻煩,”左青瀾按住她手,捏住她的湯勺,兀自舀了一勺,“用你的就行。”
單桃:“......”
嘗過一口後,左青瀾將青瓷勺子放回她手上:“叫家裏阿姨過來學一學。”
單桃不置可否,淺笑應對。
只是那碗剩下的湯羹她沒再碰過。
席間觥籌交錯,單桃一如既往的在衆人面前扮演着一位好夫人、好女兒,她大方得體的照顧着所有人。
一頓飯結束,男人們還在喝酒聊天,幾個孩子已經在阿姨的帶領下跑出去玩雪,笑鬧聲時不時傳進餐廳內。
不知哪一刻,院中忽地響起小孩子的哭鬧聲。
是單荷的兒子果果摔到雪地裏了。
果果是羅家唯一的男孫,家中長輩溺愛的不行,性子養得略微嬌氣。
單荷慌張的把他抱進來,處理乾淨身上的雪之後,忍不住責罵看管他的傭人。
“一個小孩你都看不住!”
初一作爲孩子中年紀最大的,她頗有姐姐的模樣:“小姨,你別罵阿姨,是弟弟不聽話,還推了阿姨一把,結果自己沒站穩才摔進去的。”
週四也被阿姨帶了進來,他身上白雪更多,像是整個人埋進雪窩裏過。
“姐姐我還要玩,”週四鬧騰,“你幹嘛把我拉起來。”
初一罵他:“感冒了怎麼辦?”
單荷眉心一動:“初一啊,怎麼只把週四拉起來,不管果果小弟弟了呢?”
“......”初一明顯愣了。
單桃剛從廚房出來,恰好聽見這話,她快步過去,將初一摟進懷裏:“怎麼了?”
初一眼圈紅了,委屈:“我沒有不管果果,我見他身邊有阿姨跟着,才只管週四的。”
“那週四身邊也有阿姨啊,”單荷狀似溫和,“果果年紀比你們都小,你們作爲姐姐和哥哥,應當看顧一下對不對?”
她嘆氣:“到底親疏有別。”
單桃臉色立刻變了,她首次沒讓孩子迴避,不冷不熱反問:“我們家沒有這種教育方式,也從不要求姐姐就應該照顧弟弟,她憑什麼應該,就因爲她早生兩年?”
這邊的動靜不小,已經引起餐廳人的注意。
左青瀾放下酒杯,波瀾不驚道:“爸,我們家確實沒有這種教育方式,桃桃她打小被要求讓着單荷妹妹,長大了,總不能我的孩子還要讓着單荷妹妹的孩子吧?”
親戚們打圓場:“是啊是啊,得講道理。”
有人好奇,閒聊:“青瀾啊,初一、週四跟小二家的兩個龍鳳胎一起玩時,吵不吵架的?”
“當然,”左青瀾鼻息溢出絲淺笑,“蠻姐兒鬧騰,跟週四一起會打起來。”
親戚瞠目:“那怎麼處理,蠻姐兒是小二的心頭肉吧。”
“自家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我弟弟懶得管,由着他們打,”左青瀾淡聲,“每次都是弟妹主持公道,誰錯罰誰,從不因年紀大小偏袒。”
衆人咂舌。
單智海尷尬的笑:“就是,自己家孩子打一架怎麼了,就荷荷大驚小怪。”
“爸,您這話說錯了,”左青瀾懶懶糾正,“我姑娘和兒子可沒打果果,是他自己跌倒,單荷妹妹倒來責罵我姑娘了。”
單智海倏地閉嘴。
“大家怕是不知道,”左青瀾脣角淺勾,“我女兒向來乖巧懂事,週四和瞻哥兒、蠻姐兒三個孩子都把她當女神的,單荷妹妹在您這兒罵她就罷了,以後幾個家族聚會,可別罵順了嘴,蠻姐兒護姐姐,她被小二養得厲害了些,會當場讓單荷妹妹下不來臺的。”
“......”
單智海輕咳了咳,命令道:“舒杭,去管管單荷。”
羅舒杭訕訕,連忙起身離了座位。
“天不早了,”左青瀾起身,“孩子們該睡了,爸,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也到了散場的時候,衆人紛紛起身。
院中積雪漸厚,管家已經帶着傭人清出了道路。
單桃將大衣穿上,仰頭望着半空中飛揚的雪花。
她白皙的鵝蛋臉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平靜無波,草地上被雪半遮住的地燈橘光昏暗,折射出的光落了幾點在她眼睫,整張臉半明半暗。
大雪紛飛的夜,她彷彿成爲水晶球中那個隨着音樂旋轉跳舞的小人,在自己的世界自得其樂,享受其中的孤單寂寥。
左青瀾薄脣抿直,無聲無息望了她幾秒。
沉默短瞬,他邁着長腿走到車前,將被隨手扔進後座的披風拎了出來,隨後又回到院中。
倆孩子已經被司機提前帶走。
單桃回眸望他:“走了?”
“嗯,”左青瀾垂睫,不聲不響將狐狸毛的大氅披風抖開,旋即披到她肩,“多穿點。”
單桃脣角輕擡:“謝謝。”
“......”左青瀾凝她一秒,又將視線落到披風衣襬的紅梅竹葉上,“不喜歡?”
單桃:“不會。”
左青瀾:“那怎麼不/穿?”
“......”單桃頓了頓,溫聲應他,“弄髒就不好了。”
左青瀾肅了聲:“只是件衣服。”
他素來平靜的表情隱隱有些失控:“我記得你的保險櫃裏存了一件岳母送你的小披風,你很喜歡...”
“都是過去的事了,”單桃笑,她眸色清澈,“那是我媽媽幫我做的最後一件,難免珍惜了些。”
左青瀾長眸深邃,壓着不明的情緒。
兩人互看幾秒,左青瀾率先收回視線,他嗓聲略微緊繃:“上車。”
司機等在車旁,見他們來了,連忙將後排的門打開。
加長款的車子寬敞,單桃倚着車門而坐,她不聲不響,沒有說話的興致,歪着腦袋看向窗外的落雪。
車子壓開一路泥濘,濺起陣陣雪水。
沉寂須臾,左青瀾低低開了口:“現在跨境業務正處在風口上,很快這行業就會飽和,若不抓住機會站穩腳跟,未來再想躋身,付出的成本會無法估算...”
他是在解釋今天會議上爲什麼會支持林圓的提議。
“我知道,”單桃很平靜,“你不用解釋,而且我們說好的,私下不談公事。”
左青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