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梵的員工都很怕他,單桃不許他在拍攝現場晃悠,左青瀾閒來無事,便每日待在屋子裏幫她洗衣煮飯,單獨給她開小竈,想要把她清減的肉給補回來。
他沒怎麼進過廚房,更不會用農村的竈臺,頭幾天煮出來的東西自己都看不下眼,悄悄給倒進了山溝裏。
結果有一次單桃臨時回來拿東西,恰好見他端着盤子往外走,兩人面對面撞上。
“......”單桃沉默片刻,盯着他手裏的東西,“給我送飯?”
左青瀾罕見的侷促:“你怎麼回來了。”
單桃很想笑。
眼前的男人跟這村子格格不入,進出廚房時都需要彎腰低頭,而且他習慣了穿着嚴肅古板的正裝,搞得村民見了他都退避三舍,生怕衝撞到這位看起來就惹不起的矜貴男人。
但他今天穿了件寬寬大大的褐色毛衣,黑色呢料休閒褲,腳上趿了雙包腳棉鞋,頭髮也沒梳成慣常的大背頭。
就那麼鬆散的搭在額前,看起來平易近人許多。
加上那身她從其他地方蒐羅來的穿搭...
真的,可愛透了。
左青瀾低下眼,瞥她,用肯定的語氣:“你在笑我。”
“......”單桃咽咽喉嚨,“沒有。”
左青瀾手指扯扯毛衣:“這毛衣質量好差。”
單桃忍笑:“將就下啊,村長老婆剛幫他買的,一次都沒穿過呢。”
村長個頭雖沒他高,但整整胖了他兩圈,這毛衣穿他身上只大不小。
左青瀾:“......”
所以,他得撿別人的衣服來穿。
“委屈你了,”單桃哄他,“我託人給你買的衣服傍晚就能送到,你帶的那些西裝、大衣在這邊穿不合適嘛。”
她舔舔下脣,伸手想從盤子裏捏塊菜嚐嚐。
下一刻,她細嫩的手背被男人拍掉。
左青瀾抿抿脣角:“糊了,有點苦。”
“不會,”單桃笑眯眯的,注意到男人沮喪的表情,她踮起腳尖,手指摩挲他硬朗的臉頰,溫柔哄他,“我家青瀾用來簽字的手,居然都會煮飯了,真棒。”
左青瀾不苟言笑的臉浮出一絲不明顯的紅,他輕咳了聲,用以掩飾彆扭。
單桃不管他,自顧自地捏了塊菜送進嘴裏。
“鹹淡正好,”她邊喫邊誇,“有點菸薰味,這不跟喫西班牙火腿一樣?”
左青瀾肩膀輕輕地顫,低笑聲不由自主地盪開:“少胡扯啊。”
明明就是糊味。
“總之不許倒掉,”單桃教訓他,“我拿個東西再去忙一會,收工回來要喫的。”
左青瀾厚重的眉眼疏散開,墨色的瞳底碎着光,他表情軟的像水。
“好。”
安撫好這個因做飯受挫的男人,單桃彎着眼睛回屋子。
從箱子裏取出一份資料後,有什麼東西嗖一下躥了過去。
單桃動作頓住,她僵硬擡眼。
忽然,她瞥見蹲在自己腳邊的老鼠,沒等得逃離開,尖叫聲便已經從肺部擠出。
聽見叫聲,左青瀾迅速從廚房跑出來,剛跨了兩步,正屋一道影子又快又急,直直地砸到他懷裏。
“有老鼠,”單桃嗚出聲,“它、它蹲我腳邊...它、它還看我...”
她怕的身體都在抖,左青瀾環住她腰身,另隻手不停撫她腦袋:“不怕啊,我去把它抓了。”
單桃眼睛都紅了:“能抓到嗎?”
如果抓不到,這屋子她都不敢進了。
左青瀾都沒敢告訴她,能發現一隻老鼠,在看不見的角落,說不定已經有了很多隻。
他清了清嗓子:“能,你先去忙,回來保證處理乾淨。”
反正目前這地兒單桃是不敢待了,她吸吸鼻子,還知道關心他:“你怕不怕?”
“......”左青瀾眉心跳了跳,“我是男人。”
單桃:“怕不怕跟男人女人有什麼關係。”
左青瀾又氣又好笑:“我不怕。”
“你怕要說,”單桃擡起胭脂紅的眼睛,“別逞強。”
“......”左青瀾氣樂了,“我真不怕,不相信你就待着,我抓給你看。”
單桃梗住。
那還是別了吧。
“那辛苦你了,”單桃倒退着往院外走,乾巴巴鼓勵他,“加油哦大老闆。”
左青瀾:“......”
想把老鼠抓來扔她眼皮子底下。
叫她再喊大老闆。
收工後,天色將將暗下,單桃跟夏書程的住處不遠,兩人共同走了一段。
夏書程神色複雜,好幾次看向她,似乎有話想說。
在他又一次看過來時,單桃脣角擡了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夏書程一心做學術的世界很單純,只有所謂的非黑即白。
可他不明白,生活很複雜,不是隻有黑白兩色。
“我跟他之間有利益糾葛,”單桃輕聲說,“有共同的孩子,愛情最終要回歸到生活,迴歸到親情,我喜歡現在的生活,親情這種關係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
愛情太過縹緲,親情才最踏實。
說到這,單桃看了夏書程一眼:“任何一對夫妻,最終都要回到這一步。”
“可他不同,”夏書程冷靜地提醒,“他背叛了你們的婚姻。”
單桃好笑:“你研究了那麼多個湮滅在時光中的朝代,見過幾個權勢滔天的男人從一而終的?”
夏書程覺得她被洗腦了:“現在是法制社會,一夫一妻制...”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單桃也沒惱,平靜地問他,“說起來他有什麼錯,他的爸爸、叔叔、各位長輩,包括我爸爸、叔叔伯伯們,全都很風流,‘忠誠’從沒被列進他的教育中,耳濡目染,他甚至連正常的夫妻關係是怎樣的都不清楚。”
左青瀾的認知中,缺少了這一塊。
他不是無所不能。
就像他不會煮飯一樣。
單桃:“你不能拿你的認知來要求他,他生下來的責任只有繼承集團這一項。”
“......”夏書程沉默,他望着黑壓壓沉下來的夜幕,“你瘋了。”
單桃不以爲意。
不是她瘋了,是夏書程的世界太單純。
她恰恰相反,她是活的太清醒了。
單桃笑:“他現在在學着怎麼對我好,雖然笨拙了些...卻讓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那種傻乎乎的孩子氣,他不再高高在上,不再冷漠疏離,不再不食人間煙火。
那是從不可能出現在左青瀾身上的另一面。
就彷彿他原本被壓制下去的本性,在一一浮現。
有如神明被拽下神壇,來這凡塵當幾天素衣男女。
“你不要在他面前亂說話,”單桃提醒道,“他從來不是好性子的人。”
這幾天的平靜相處,左青瀾沒對夏書程做任何事,已經遠遠超出了單桃瞭解的他。
左青瀾骨子裏的霸道與果決,若放在以前,絕不可能容允夏書程出現在她身邊。
兩人已經走到院子門口,望見倚着院門等她的男人,單桃脣角淺彎,對夏書程說:“就不留你在我家喫飯了,我老公特地給我一個人煮的飯,我不捨得分給旁人。”
夏書程:“......”
目送他離開,單桃眼睫簌了幾下:“老鼠抓到了嗎?”
幾乎就在同時,左青瀾嗓音冰冷的一句:“聊什麼呢?”
兩人聲音交疊,又各自瞪住對方。
片刻後,單桃眼睛彎成月牙:“我餓了。”
“......”左青瀾眸色黑沉,比遠處的蒼山還要神祕,“老鼠肉喫不喫?”
單桃輕輕哼了聲,鞋尖踢踢他棉鞋的腳面:“你不抓到我不敢進去的啊。”
“可以,”左青瀾硬邦邦的,“去那誰家住好了。”
“......”單桃險些笑了,她咬住下脣,巴巴地擡頭,擠出一副委屈的調調,“那我能喫完我老公做的飯再走嗎?”
左青瀾額角抽了下,咬重了字:“你走一個試試?”
單桃:“那你到底抓住了沒?”
左青瀾冷哼,側身讓開一條道:“後面籠子裏。”
單桃:“......”
他爲什麼不直接扔掉!!
爲什麼還要讓她看!!!
“剛好,”左青瀾睥睨她,不鹹不淡道,“待會扔那誰屋子裏。”
單桃:“......”
你別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