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雪衣笑了。
他笑容中有滿腔怒火,藏着無盡悲傷,還有數不清的委屈。
到了這最後三關,他早就猜到守在山頂的白衣人是他的父親。
人皇司雪青,九百年前天下第一。
可九百年前其被污衊叛國通敵時,明明是天下第一的司雪青沒有絲毫反駁,任由自己揹負罵名束手就擒。
到行刑那一天,司雪青不顧一切冒死去劫法場,於千萬人中擋在他的面前。
到如今司雪衣也想不通,他爲何寧願揹負罵名也不反抗?
九百年後,再次見到司雪青,對方竟然問他你是誰?
這是何等荒唐。
“我看到那幅畫,就猜到是你守在這山頂,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問我是誰?”
司雪衣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他登上那艘船,就已經知曉,守在山頂的人是司雪青。
所以他纔會情緒複雜,望着漫天雪花發呆,任何美夢都無法讓他心境出現波瀾。
司雪青一襲白衣,風華絕代,猶如畫中人一般俊美到沒有任何瑕疵。
他盯着眼前滿臉怨念的少年,半晌才道:“看來是我入畫之後的故人了。”
司雪衣聞言微怔,他目光閃爍,旋即醒悟了過來:“你將自己的一個念頭,放在了畫中,所以只有入畫前的記憶,入畫後的事,你都一概不知,也都與你無關。”
司雪青點了點頭:“小友倒是聰明。”
道理是這般道理。
可司雪衣聽到這般解釋,譏諷道:“與你無關?一概不知?你可真無辜……”
司雪青眉頭微皺,眼中露出些許疑惑之色,可他剛要說些什麼,司雪衣突然暴起。
“你若無辜,那天下就沒有無辜之人了。”
司雪衣含怒出手,翻手一招從儲物袋中,取出那杆寶器長槍。
擡手就是一記天水槍法刺了過去,槍芒閃爍,殺意沖天,司雪衣眉間鋒芒畢露,眼中銳氣鋒利的可怕。
“好槍法。”
司雪青眼前一亮,輕聲讚了一句。
而後側身隨意走了兩步,手中竹笛輕輕一挑,就見漫天雲海蕩然無存。
他輕描淡寫就破掉了天水槍法第一槍雲海無涯,閒庭信步,從容之極。
司雪衣眉頭微皺,他察覺到對方不過一縷分魂,修爲與他相當,也就真靈境左右。
所以存了心思,想要揍他一頓。
可沒想到真正交手,才知道對方武學造詣有多可怕。
司雪衣心中不服,一槍不成,再出一槍。
唰唰唰!
就見光芒綻放,槍影錯亂,司雪衣手腕一抖,看似一槍,實際上出了兩槍。
他將天心問月和天心挑月融合在了一起,茫茫大勢聚集在司雪青的腳下,隨着司雪衣長槍一挑。
槍法造成的大勢匯聚成圓月,眼看就要在司雪青腳下扶搖而起,將其徹底震傷。
可司雪青似乎早有所料,雙手左右張開,在圓月還在徹底凝成的一刻,右腳猛的踩了下去。
砰!
地面上的勢轟然炸開,剎那間光華破碎,像是明月被震碎了一般。
嗡嗡!
“好快的速度,他在我出手之後就勘破了這兩槍的破綻,可並不着急破招,只等大勢將成的一刻出手。”
“這是自信他一定比我快,且篤定我不會再有變化,完全看破了虛實。”
司雪衣受到不小的反噬,念頭轉動,思索着方纔的細節。
“不知道小友是哪位高人的後輩,年紀輕輕能將天水槍法修煉到如此造詣,非聖人親傳,從小言傳身教方可。”
司雪青來了興趣,出言問道。
司雪衣聞言,心中怨氣在起,沒好氣的道:“與你無關!”
天水槍法繼續展開,司雪青見招拆招,只守不攻。
來一槍,他便破一槍。
無論司雪衣如何變幻招法,司雪青皆有破解之法,行雲流水,輕鬆自如。
只是他對司雪衣眼中的怨氣,頗爲不解,時不時便出言問上一句。
“閣下對我頗有怨氣,槍法幾乎全都致命,可又無明顯殺氣。”
“我應當不是你的仇人,可這怨氣又來自何處,當真不解。”
“我有負與你?”
“還是我入畫之後,得罪過你家先輩?不知道尊上何人……”
“章法全無,都是破綻,你這般下去怕是會走火入魔。”
“你傷不到我的,收手吧。”
他頗爲不解,對司雪衣十分好奇,所以出手格外留情,到最後甚至不在破招,能閃則閃。
可他卻不知,他的話字字誅心,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插進了司雪衣心口。
司雪衣初始還有幾分怨氣,到最後臉色煞白,只有無盡的悲憤。
出招沒了章法,只有純粹的狠戾。
“到此爲止吧!”
司雪青失去耐心,也怕對方陷入魔怔,猛的出手直接震飛了長槍。
砰!
司雪衣掌心裂開鮮血不停流出,痛到右手都在顫抖,已然是無法拔劍。
他驚愕的道:“你傷我?”
司雪青道:“我只是讓你冷靜一些,就算我真負了你,我也不過是一縷殘念,一個畫中之人罷了,你縱使將我千刀萬剮,又豈會真的解恨。”
司雪衣苦笑:“我何嘗不知,可我心中有多恨,你根本就不知道。”
“若如此,我受你一拳便是。”
司雪青一襲白衣,在雪地上坦然說道。
司雪衣見他這般坦蕩,好像真在說自己無辜一樣,怒火再次燃燒:“你當我不敢出手?”
龍虎拳,龍吟虎嘯!
他恨意難消,念頭一起,右手五指摻雜着鮮血緊握在一起。
先有虎嘯,怒喝八方。
再有龍吟,震顫天地。
等到風雲匯聚,龍吟虎嘯接連暴起,這一拳轟出的剎那,體內輪迴之砂也旋即綻放。
這一拳,司雪衣沒有半分留手。
他有一萬個理由,哪怕眼前之人是真身,轟死了也不會半點愧疚。
可拳芒真正要觸及對方時,他的堅定的目光出現了動搖掙扎,以及難以言說的痛苦。
威力驚人的拳芒,在最後關頭氣勢驟然減弱,再無半點鋒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