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我如實說道：“因爲她知道你明天下午又要出差，所以想讓你多休息休息，別再因爲她起個大早了。”
看着秦莉糾結的表情，我直接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跟我媽的聊天記錄，隨後遞給她道：“你自己看，這都是之前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我媽說的。”
接過我的手機大致看了看，秦莉委屈地看着我道：“我是不是給你媽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了？”
從秦莉手上收回手機，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失笑道：“別想太多，我媽比你想象的要開明多了。”爲了證明我的觀點，我接着說道：“你昨天洗澡的時候，她就告訴我，她和我爸都很喜歡你。不管是你說要給我買車，還是陪她聊天，再或者是送她和我爸禮物，其實她都明白，你這是站在兒媳的身份上討好她這個未來婆婆。而你之所以會這麼對她，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心裏真心地喜歡我。那既然如此，在她看來，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所以從根本上說，我倆感情好這點，對我媽而言比什麼都重要，至於其他的……其實都是附帶的。”
颳了刮秦莉的鼻子，我最後總結道：“所以啊，你不用刻意再遷就她什麼的，她在居委工作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這點小九九也瞞不了她，她心裏跟明鏡似的。”
“那……好吧……”聽我這麼解釋，秦莉無奈說道。
拍了拍她的手，我笑道：“那行了，思想政治工作就做到這兒了。我就先走了，你路上小心，晚上早點回來。”
應了一聲，在我又拉着她親了一口之後，我下車目送秦莉離開。步行進入小區取車，隨後前往醫院。
到了醫院，差不多也是飯點了。我爸還是那樣，在那看着報紙，臉上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見我來了，也沒說話，我媽隨口問了句秦莉的情況，待我說完之後，就準備跟我一起去外面喫飯，順便給我爸帶點喫的回來。
但這個時候，我爸卻提出了不同意見，“等等！”他說道，“晚飯讓你媽去買點帶回來，我跟你聊兩句。”
下意識地看了我媽一眼，後者衝我眨眨眼使了個眼色，然而我並沒有領會這個眼色的含義。但這也沒辦法，我媽也不好多說什麼，直接越過我隨口問了我和我爸要喫什麼，得到答案之後便離開了。
我媽走後，我爸不緊不慢地放下報紙，收起眼鏡，甚至還打開保溫杯喝了口水。
而我在他跟前正襟危坐的樣子，儼然一副被叫到他辦公室，等着挨訓的學生的模樣。
這狀態一下讓我感覺自己回到了當初還在上學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這樣，但凡我做錯了什麼事，或者考試考砸了，我爸瞭解完情況之後，也會把我叫到他跟前，或讓我坐好，或讓我站好。坐或站的選擇，取決於我所犯之事，情節的輕重程度。
而他也會像此時此刻一樣，當着我的面，慢條斯理地做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整個過程也同樣默不作聲。
但就是因爲他這個默不作聲的舉動，每次都給我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
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還好一些，可以趁着這個時間想一想怎麼解釋，但如果不知道……那看着我爸在那磨磨唧唧的這段時間，真的是異常煎熬。
原以爲這麼些年過去，這種場景、這種感覺早就已經淡忘了，但現在忽然又一次出現，過往種種不堪回首的經歷，立刻泛上心頭。導致我現在手心冒汗，緊張到不行。
該說不說，此刻我又忽然非常理解我外公。你看看，教書的果然不是什麼好人，一句話都不說，就讓人這麼害怕……
這要是把自己閨女交給他……還不早晚被他給嚇出什麼毛病來？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我爸忽然開口問道：“聽你媽說，你離職了？”
依照我跟他這麼多年的鬥爭經驗來看，此時不論他的語調還是神態，都沒有帶什麼情緒，這說明他對這件事保持中立的態度，不贊成也不反對。
心下篤定了一些，我點頭答道：“嗯，離職了。”
“拿了不少錢？”
“400萬。”
“嗯……確實不少。”
你看看，跟我媽的驚訝完全不同，自詡文人的教書先生，對這個金額一點反應都沒有。簡直就是視金錢如糞土。
聞言，我如實答道：“我打算用一半給你們倆換套房子，用另一半的三分之二來創業……”
正當我想繼續展開講一講爲什麼要給他們換房子，和要怎麼來創業的時候，我爸直接用一個問題打斷了我，“爲什麼不再去找份工作？”頓了頓，他有問了一句道：“不想給人打工了？”
正當我糾結着要怎麼回答的時候，我爸忽然說道：“你別緊張。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我現在是在跟你平等對話，不是在批評教育你。所以你放鬆點，有什麼說什麼。”
我擦嘞！對啊！
雖然他是我老子，我是他兒子，但我現在是個快30歲的成年人，我也沒做錯什麼事，我有什麼好怕的？
哎……該死的大腦記憶！該死的肌肉記憶！該死的血脈壓制！
調整了一下心態，我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其實也不是不想給人打工，而是正好有一個處在風口的項目，我這幾年積累的經驗和人脈也用得上，手上有閒錢，投資人也靠譜，這幾方面的因素加起來，讓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想過失敗之後怎麼樣嗎？”我爸依舊風輕雲淡，不辨喜怒地問道。
“呃……”這個問題倒是把我給問住了。
好像迄今爲止，所有聽過我項目計劃的人，沒有一個會覺得我會失敗。但是……我爸說的非常一針見血，如果失敗了呢？
我沒想過，甚至可以說不敢去想。
失敗了，最直觀的當然是錢賠了，弄不好還會欠一屁股債。但這是顯性的結果，隱性的呢？
秦莉這邊會是個什麼態度？她的父母會怎麼看我？
最重要的是，我會怎麼看我自己，以及我跟她的關係？
是的，這些我完全沒有想過。
“看來你沒想過這個問題。”我爸的聲音再次響起道，“有句話叫，做最好的準備，盡最大的努力，做最壞的打算。我相信前兩句你都能做到，但最後一句你也不能丟了。”
趁着我低頭沉思的功夫，我爸繼續說道：“古人云，先成家後立業。這話放古代沒什麼問題，因爲那時候十幾歲就結婚了，所以必須先成家。但現在這個時代，這話的解釋又不一樣。如果一個男人沒什麼能力，按部就班的工作，一眼就能看到幾十年後的樣子。那先成家，也許會讓他主動做出一些改變。而且先苦後甜的生活，也相對更容易讓夫妻兩個人歷練出情比金堅的感情。”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但如果一個男人有能力，選擇先立業，後成家，那他的選擇其實就是一種賭博，一方面賭自己事業能不能成功，另一方面，賭他成功之後還能不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他的人。能成功當然好，但如果不成功，等熬到了一定年紀，那他依舊是個普通人，又因爲在最好的年紀一心撲倒事業上，身邊的人也早已離他而去。”
仔細想了想我爸這番話，我擡頭問他道：“所以你不支持我去創業？”
“如果讓我選，我不會去創業。”先給了我一個答案，在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我爸接着說道：“但你不是我，你的人生也不是我的人生。所以我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提醒你，凡事三思而後行。不論你去創業也好，繼續找一份工作也罷。不要一味只想着自己成功之後的情況，更要想清楚失敗後所要面對的一切。並且在做出決定，並付諸於行動之前，把這些事情放在臺面上，跟自己心愛的人一五一十地分析清楚利弊。因爲如果你對她是真心的，那你就有這個義務讓她理解你的處境，並做好心理準備。這是對她負責，也是對你自己負責。”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道：“如果她對你也是真心的，那她就應該做好跟你一起面對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的準備，並承擔相應的責任。也只有這樣，一旦最壞的情況發生，不論將來你們還能不能走下去，你們彼此之間才能做到問心無愧。”
指了指自己，我爸頗爲灑脫地說道：“至於我和你媽，你不用擔心。我們還沒到走不動路的年紀，雖然這幾年身體或多或少地有些問題，但也不是什麼大病。所以你不用顧慮我們。”
此話出口的一瞬間，我怔怔地看向我媽，而後忽然意識到，他兩鬢的頭髮已經花白，眼角和額頭的皺紋也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區區幾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