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然後便連忙詢問:“老莊主的意思是?”
“我本就不是宋地生長的人,對於這些道學禮數倒也不甚在意,但你要知道,我家四姐也是我的身生女兒,寡居在外一個人受了不少的苦處,我本來是要把她接到身邊的,現在你既是中了她的意,她自願回到遼國去做事,她的這份情誼你心裏要明白。哪怕不說什麼明媒正娶的話,你總也要對得住她。”
孫新一臉鄭重的點點頭。
既然曾大官沒有打算把他接納爲女婿,自然有些話也就已經不用說了,以後兩邊的關係會好一些,但是該爭的利益一樣會爭。
說完家裏的事情便開始聊工廠,孫新直接問道:“今年的產量已經開始囤貨了吧?”
雖然之前催促着趕快擴產的是他,但是此時說起自家已經開始囤貨曾大官也不避諱,點點頭說道:“庫裏面已經囤了快五萬斤了。”
他顯然也對這東西有些驚訝沒想到麻紗前兩天還走的那麼快,現在一入冬,走貨的速度居然就可以慢成這個樣子了。
囤積麻紗可不是好玩的,這東西佔體積很大,而且又不耐擠壓,五萬斤的麻紗已經佔了他曾頭市上好大的面積,如果再接下來銷路再不好的話只怕又要新修庫房了。
“麻紗廠這邊能不能把人手減少一些,儘量停幾條生產線。”
曾大官思索一番也是點點頭,“俺儘量去做,但是如今曾頭市上來了這麼多人,若是長久不讓他們做事他們也沒地方去,斷了生計會出亂子的。”
“工廠裏的人大多數加入了監理會,到不得已時監理會也會出面幫忙的,這些日子裏我多派人來疏導一下也就是了。”
曾大官摸摸下巴,猶豫半天終於還是提出建議道:“最近你那監理會上鬧得厲害,都說什麼要選新的監事,俺曾頭市上是不怕反正任你怎麼選這地方也不是監理會做主罷了,可是其他地方怕是不一樣吧?你跟人家合夥幹了廠子,現在又要拿走人家地主大戶在鄉里頭的說話的權利,這事情不好辦。”
這事情居然現在連曾頭市上都有所耳聞了。
孫新也不避諱,直接點頭說道:“的確是有點麻煩,不過該辦的事情總要去辦,難得現在大家都有想選監事的想法,如果不趁着此時趕快把這事落實,等人心散了熱情退了再想讓監理會在各個樁子上抓權就不容易了。”
“你這樣的大張旗鼓,又要選監事,同時又要同着那些財主們繼續開辦工廠,貨還囤在家裏,還想着要打仗……真不曉得你是怎麼挨下來的。”
“一件一件做去就是了,總不能因爲害怕就不做了吧?”
曾大官笑笑,不置可否。
孫新便說自己還要起身到廠裏去看看,之後他還得馬上回獨龍崗去。
曾大官見着孫新獨個兒走出去,思索再三終於是站起身來對着風雪中的孫新大聲說了一句:
“待會兒你回獨龍崗時把俺家老四帶上,也方便你調遣俺們曾頭市的隊伍。”
孫新一愣,這才知道原來曾大官他們也是留了後手的,怕如果沒有剛纔曾大官這一句話,真打起仗來曾頭市上的人在獨龍崗中會一個個都往後退。
他回頭衝曾大官一拱手,“多謝莊主仁義。”
曾大官仍就是那副不爽利的麪皮,但這回卻是站在那兒受了一禮。
去工廠中看了情況,一路走去,孫新就見原本曾頭市之前專門爲招待那些客商開起來的街市現在大半已經空了,空洞洞的板壁在寒風之中呼嘯着。
走入工廠,見到來提貨的人也非常少,場中有一小半的生產線已經停了,剩下的工人也是懶懶散散的,顯然管事們催的並不着急。
孫新叫來幾個工廠的管事一番詢問,普遍反映的都說這個月的產量非常低。
“工廠經營上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只不過工人們都有些害怕東西再賣不出去的話,他們怕這個廠子要倒。”
孫新連忙安撫大家的情緒:“我才從曾大官那裏出來,這個廠子倒是不可能倒的,這麼大的投資下去,明年還要擴大產量呢,大可以跟工人們放心的說,讓他們都安心下來。”
“至於銷路問題,不日就能解決,多等待一陣。今年過年肯定讓大家都富富裕裕的。”
聽了孫新的話,那些管事們自己先都鬆了一口氣,現在生意太差了,他們在曾頭市上幹了這麼久,也害怕自己這麼長時間來的勞動成果全部付之東流。
孫新在廠子裏呆了一陣,總覺得心中不安穩,見着史文恭跑來說,莊主在家裏準備了飯食,請他一道過去喫喝,孫新便進入院中去跟曾大官說了一聲,飯不吃了,晚上就先回獨龍崗去。
幾匹馬從曾頭市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一個曾大官的莊客,小心的在馬的脖子上掛了一盞燈籠。
雪又下起來,風呼呼的,颳着人臉生疼。
叮叮咚咚的馬蹄鈴聲中,孫新催促着馬匹走入黑夜,這一夜。風大雪集只有天上一輪圓圓的月亮還照着普下的世人,似乎給人一點前方遙遠的希望。
獨龍崗上的防禦已經做好了調整,孫新也不記得原著之中梁山是什麼時候攻打祝家莊的了,但是最近梁山似乎沒有太大的動作。
大軍訓練還是不能停下,這時監理會的效用就表現出來了,那些軍士們空閒時間還可以在監理會的組織之下繼續生產活動,據欒廷玉的彙報說是再駐紮上兩年也沒問題。
孫新看了一次欒廷玉組織的防守演練之後便跟着扈三娘一道回了家。
到達登州,他先入城去找了李良嗣。
走進衙門後廳,便見着許多人忙忙碌碌的在奔走。
李良嗣同樣是忙得不可開交,卻還是笑着迎出來:“老弟來的正好,俺不日便要北上了,你在南邊等待俺的消息,有你富貴的時候!”
孫新連連道謝,看這陣仗李良嗣居然是想把大半錢財全都帶到北地去,怪不得這會兒登州府裏都鬧開了。
他這一趟收刮的東西想必不少,以前在遼國的時候李良嗣就想着投宋,現在要去金國自然要狡兔三窟,在金國也要治下一番產業,這是隨時做着跑路的打算。
宋徽宗把李良嗣流放之後弄死還真不是什麼錯誤的做法,就李良嗣這人的性格,反叛對他來說毫無心理壓力,宋徽宗一旦放手,他轉頭就能投到金國去。
李良嗣正在忙着清點自己的財物,說了兩句話之後便出門去。
孫新坐在花廳之中靜靜喝茶,心中不免想到了潘金蓮。
突然聽到屏風後面傳來啪嗒一聲響聲,他轉頭看去,就見潘金蓮一臉驚訝的看着他。
相隔幾個月之後再見面,瞬間潘金蓮的大眼睛中便涌上淚水來。
這時孫新忙轉頭看了一下屋外,見外面沒人,兩步走上前去。
潘金蓮先下意識後退,反應過來之後,又是悄悄的把身子向前傾去。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湊到身邊的孫新就聽孫新飛快的小聲說:
“我會派人跟你們一起北上,只要見到我孫記的人,要有什麼事,你給他一封上面插着雞毛的信件,他自會幫你去做的。”
“如果你哪天想要逃跑的話,我會幫你。”
潘金蓮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逝,然後鄭重的點點頭。
孫新走了之後,潘金蓮一天都不禁想到孫新最後的那句“我會幫你”,臉蛋便紅紅的,走路似乎都在飄一般。
幾天的準備時間一閃而過,潘金蓮站在大船上,懷中抱着雲兒,看着李良嗣新招的管事呼呼喝喝的命令一羣奴僕擡着東西上船。
看了一會兒海浪翻滾,心中沒什麼計較潘金蓮便對雲兒說:“咱們進屋去。”
母女倆正要走進船艙突然大船的角落中一下鑽出來一個瘦弱的身影,瞬間跑到潘金蓮身邊。
母女倆嚇的幾乎要喊出來,那小子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俺是孫莊主派來的!”
潘金蓮這才止住驚嚇,連忙對雲兒說:“別說話。”然後略帶幾分戒備的看着眼前的人。
這時她們纔在不好的光線中看清了那人的面貌,發覺眼前的是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
生得皮膚白皙,身材高挺,眉眼之間有着一股精明勁兒。
“俺是孫莊主派來的,叫做李三兒,俺爹爹就是孫家莊上的監事李直,去歲上在鄆州衙門前他曾隨着莊主一道見過夫人的。”
聽了李三的話潘金蓮終於相信了他。
往後幾天大船漸漸北上,李三經常摸到船艙裏來跟潘金蓮還有云兒說話。
漸漸的潘金蓮也知道了這李三十說是孫家莊監事李直的兒子,其實乃是李直妻子與前夫所生,雖然也跟着李直姓李,但畢竟年紀大了再和養父生活在一塊難免尷尬。
李三之前也在孫新的工廠裏做事,這一次孫新要選一個聰明伶俐的人隨她北上,便自告奮勇的擔了這個責任。
潘金蓮跟李良嗣說了一聲,李良嗣也不在意這些,聽說李三是孫新派來的,便讓李三在船艙裏照顧她們娘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