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虹宗衆人,正分別坐在一張長桌的兩側。
除沈逐凰外,面前各擺了一尊,由沈逐凰親手雕成的小人偶。
而他們正在不斷地從儲物袋中,掏出各式各樣的材料,來給小人偶做防護罩。
沈逐凰在一旁看着,那被師姐和師兄們掏出來的,七品、八品,甚至九品——
論起價值,其實遠超她所凝聚出瑩霜石的防禦材料,只覺得無奈至極。
沈逐凰剛開始也是勸過的,說如果不慎壞掉——
她會重新爲師姐和師兄們,再雕一個新的,保證一模一樣,甚至還有可能會更好。
卻沒想到,她這話剛一出口,竟是最爲寡言冷淡的商師兄第一個開口。
“都用最好的材料。”
“若是做不好防護罩的話,我可以代勞,但不許讓小師妹另雕新人偶。”
商璽難得以斷虹宗大師兄的口吻,開口發話。
而這回,就連最具反骨的魚荀,都沒有反駁。
他只道“纔不要你做,小師妹送我的,我要自己保護好!”
其他幾人,也是一樣的態度。
所以,便有了沈逐凰獨自翻看,商師兄新贈予她的輪迴劍譜。
而蘭師姐和諸位師兄,都在各展所能地,給小人偶做防護罩的場景。
就氣氛來說,奇怪中又帶着幾分詭異的和諧。
而後,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魚荀微微皺眉,不滿道“這誰啊?大演武都結束了,不休息的嗎?”
修士都耳聰目明,魚荀說這話時,又絲毫不壓低聲音。
以至於等在外面的修士們,那準備再度敲門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沒事,我去看看。”
沈逐凰放下手中的劍譜,走向門口處。
她剛起身,晏頌之就收好小人偶,也跟了上去。
萃仙大會的住所,各宗修士混住在一塊,魚龍混雜的,小師妹單獨去開門,他不放心。
其他幾人見晏頌之已然跟上,便也沒有起身。
只是擡手撐起一道防護罩,將整個桌面都籠罩其中。
從外面看,只看得一片迷霧,完全看不到桌上所放之物。
沈逐凰把門打開,入眼便是一片齊整的水藍色,正是天水宗修士統一的弟子服飾。
而站在最前方的,正是不久前,剛同她對戰過一場的牧楓。
“牧楓?你來此所爲何事?”
沈逐凰在面對外人時,神情一向清冷,語調亦是平直,幾無波動。
因此,這問話自她口中說出,卻不顯半分疑惑之態。
讓人聽入耳中,只覺得她整個人,都若霜雪般冰冷,難以接近。
牧楓看她淡漠神色,又見沈逐凰身後,正眼神鋒銳地緊盯着他的晏頌之。
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我還以爲一戰過後,我同沈道友也算以劍成功會友了。”
他頗有些失落地繼續道“原來竟不是麼?”
沈逐凰微微挑眉“做朋友,便不能問你爲何此時來訪嗎?”
牧楓一怔。
而後他也收了面上故作的委屈之態,轉而爽朗地大笑出聲“沈道友,你果然很有趣。”
“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牧楓之幸。”
沈逐凰神色不變,同樣誇道“你也不錯。”
牧楓看她那,哪怕夸人時都變也不變,滿臉都寫着冷漠二字的面容,沒忍住再次笑出聲。
若是封閉聽覺,只看沈道友這神情,他都要以爲,對方下一瞬便要對他拔劍出鞘了。
又哪裏像是在夸人?
不過,沈逐凰這般直白利落的性子,反而更合他心意了。
牧楓側身,從身後天水宗弟子的手中,取過一方雕紋古樸,且蘊滿靈氣的沉香木盒。
他捧着那木盒,遞至沈逐凰面前,而後正色道。
“天水宗牧楓,謝沈道友相救之恩,蒙此大恩,莫不敢忘。”
“此後仙途漫漫,除非沈道友對天水宗出手,牧楓會永遠是沈道友——可以生死相托之友。”
牧楓就並指對天,認真道“天水宗牧楓,在此立誓,方纔之言,若有違背,便叫我萬劫加身,道毀命隕!”
話畢,只聞得碧水樓外,忽有雷聲鳴響。
聲過三重,誓言已然落成。
天水宗修士俱是驚駭變色“師兄,你何至於此?!”
“牧師兄,此事劍鋒長老可曾知曉?”
很明顯,牧楓此舉,全然是出自他自身的意願,未曾告訴過旁人。
以至於就連同宗修士,也完全是猝不及防,全然未想到牧楓會有這般舉動。
沈逐凰亦是眸光震顫。
她見那沉香木盒,只以爲這便是牧楓因她相救之事,而特意送上的謝禮。
卻未曾想到,牧楓竟還會當衆立下,以天道爲證,一旦落成,便再無反悔可能的誓言。
沈逐凰救過許多人,卻還從未遇見過像牧楓這般——
只因一次相救,便立下這般嚴苛誓言的人。
她有些疑惑地問道“我並不需你這般,你爲何要這樣做?”
牧楓還未答話。
他身後那些,原本便因牧師兄立下重誓,而心中憋悶——
生怕沈逐凰藉此,隨意驅使牧師兄的同門修士們,面色瞬間便更沉了幾分。
有按捺不住的修士便氣道“牧師兄是爲了還你恩情才這般做,你怎能這般不知好歹,說出……”
“住口!”
牧楓喝止住同門師弟的同時,晏頌之也上前一步,護在沈逐凰身前。
他眼神兇戾,周身屬於化神期修士的氣勢,全然外放出來。
壓得天水宗一衆修士,面色俱是一白。
晏頌之冷聲道“我小師妹也未曾要求你們天水宗的牧師兄,去還她什麼恩情。”
“明日辰時還要入祕境,若無他事,你們便離開吧。”
晏頌之這幅態度,明顯是要趕客了。
牧楓面上浮現出愧意,將沉香木盒放置一旁。
而後,他才躬身鄭重道歉。
“我這些師弟,也是惱我突然立下誓言,心憂於我,纔會口不擇言。”
“牧楓在此爲他們的言語失當道歉,還請沈道友和晏道友見諒。”
晏頌之尚未迴應,斜裏蘭凝夏的聲音,卻是插了進來。
“你這些師弟,是挺心憂你的。”
“尤其是你戰敗,險些亡於誅罪劍下時,他們看着手足無措的,也只剩心憂了。”
蘭凝夏說這話時,語調溫溫柔柔的。
但她話裏的內容,卻如刀一般,割得天水宗衆人,都羞於見人。
他們怎就忘了,若不是沈逐凰堅持,牧師兄早已亡於誅罪劍下,又哪裏還能活着站在這裏?
立什麼將生死相托的誓言?
而且,從沈道友救下牧師兄,到現在大演武都結束了——
沈道友和她同門,卻都沒有尋上天水宗,要他們本就應得的謝禮。
這般坦蕩大氣,不求回報的行事,他們又是怎麼有臉,對沈道友口出狂言的?
此刻,天水宗一衆修士,俱是面露愧色。
但他們也並未遲疑太久,直接退後兩步,齊齊向沈逐凰躬身行禮。
“是我等妄言了,還請沈道友恕罪。”
沈逐凰並未計較這些,只道“不必如此。”
說完,她又看向牧楓“我剛纔問你的問題,你現在能回答我了嗎?”
——不遠處的隱祕角落裏——
“那是……天水宗的修士?”雲錦霏神色微變。
“他們此時來此,還對着斷虹宗之人這般恭敬,可是想在明日祕境中,同斷虹宗結盟?”
“不行!不管是與不是,我都要儘快把這一消息,告知雲芙聖女。”
雲錦霏神情陰沉“無論如何,明日的計劃,絕對不容有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