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暮,雪亂舞,半梅花半飄柳絮。
夙邈擡首,看向天幕之上,忽而降下的落雪。
似梅花,又似柳絮,洋洋灑灑地向下落。
他擡手,將一片雪花接入手中。
觸手微涼,很快便消融在他掌心。
夙邈看着手中的晶瑩,緩緩合上掌心。
逐凰的問心劫已經通過了,還有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收穫。
那個生來殘缺的天道,和他雖有諸多齷齪。
但對他的小鳳凰,卻是出乎意料的慷慨。
至於這其中的緣由,即使他是仙神,也是難以知曉的。
至少現在,夙邈是推測不出的。
一是因爲,他當初賜予小鳳凰的神祝。
從今以後,於這世間,縱使是天道,也再不能推衍測算出你的命數
你所行之路,心向之道,會真真正正地掌握於你手中
再不受天命所縛
夙邈那時,雖只提及了天道和天命。
但這樣的神祝說出口後,就算是他自己,也是無法以除親身參與之外的其他力量,去幹預小鳳凰之後的人生進程的。
他既許諾給她,她的人生會真真正正掌握在她手中。
那小鳳凰的命運,就只會掌握在她一個人的手中。
連他這個賜下神祝的人,除卻親身參與,也沒辦法多做干涉。
夙邈想,小鳳凰一直以來求得,大概便是這個。
她最討厭的,應該也是被命運操縱裹挾,萬事爭碌卻處處不由人的徒然。
所以,那時的夙邈,會想要送她自由。
當然,現在也一樣。
只是到如今,禮物早已送出許久。
所以即便是親手送出禮物之人,也已經很難去將小鳳凰的事事,探查得那麼清楚。
尤其是,另一方還同天道有關。
即便從現狀分析,天道對小鳳凰是沒有惡意的。
可若是天道知道,他與小鳳凰之間的事,那這個態度,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在天道明確表現出,對小鳳凰的優待後,夙邈只會做得更謹慎。
絕不會讓天道察覺,小鳳凰和他之間的關聯。
至於第二個原因,那便是小鳳凰和她的師姐師兄們,實際上是不同的這件事了。
小鳳凰並不是承天命之人。
從一開始便不是。
他會和小鳳凰有所交集,也並非如先前那般,他爲尋承天命者有意測算。
而是四重天,誅惡臺上,天罰審判的金光,就是在他眼前降下的。
他心血來潮的一時興起,卻換來了這段,讓他全然想不到後來的美好因緣。
風雪中,夙邈想到這裏,面上不覺間便顯露出了笑意,眉眼都顯得溫柔。
不過,也正因爲,小鳳凰並不是承天命者。
那麼,即使氣運命數被遮掩,天道依舊會出於本能的,優待於承天命者的事情,便不會發生在小鳳凰身上。
所以,夙邈也並不清楚,天道在想什麼了。
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他之前的卜卦結果,大抵要被推翻一些了。
小鳳凰應該沒辦法,在五十年內便回來了。
天道贈予小鳳凰的,是連他這個承繼了十一位上古仙神,大部分藏寶的存在,都會意外於其慷慨的程度。
可見小鳳凰所得之盛。
也正因此,無法窺得小鳳凰在渡問心劫時,具體經歷了什麼的夙邈,才如此頭疼。
而凝雪淵那邊,夙邈能遠遠地感應到,天道的注視還沒有離開。
所以他也沒辦法現在過去,只能待在這裏等。
可夙邈也沒想到,這雪會落得如此應景。
明知他心裏都在惦念着一個同雪有關的人,卻還是要降下來,讓他所想是她,眼前身周也像是有她。
夙邈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他擡手撕開一條空間裂隙。
沒辦法去凝雪淵找小鳳凰的話,那便先去一趟斷虹宗吧。
小鳳凰已經順利渡完問心劫,這件事總是要告訴他們一聲的。
畢竟,他的小鳳凰,那樣惦念着她的師姐和師兄們。
他也答應過,要在她不在宗門的時候,替她處處照應着。
那他當然要說到做到。
夙邈最後回身,看了一眼簌簌落下的飄雪,天地恍若一色,潔白澄明,一如她信手揮就的劍招。
夙邈收回目光,轉身踏進混沌中。
——斷虹宗——
“一,二,三,穩住!好!對!就是這裏!”
“很正!不用調整了!完美!”
“大功告成,順順利利!”
蘭凝夏笑着給做苦工的幾人鼓掌,目光落到剛被晏頌之他們,只憑肉體力量就擡上高臺,扶穩擺正的雕像上。
她的眼神裏,全是對這尊雕像的滿意。
不愧是經朔師弟妙手雕出來的神像,這瞧着,同夙邈真人站在這裏也不差什麼了。
蘭凝夏自覺忽視了,即使有修爲傍身,也被她使喚到各自癱靠在一角,幾人的狼狽現狀。
她鼓掌招呼道“好了,都過來。”
“香準備好了嗎?”
“宗門重建圓滿完成,現在要供奉的神像也擺好了。”
“一人一個蒲團,都過來一起拜一下!”
“慶祝我們斷虹宗的新生!”
蘭凝夏這一連串極具鼓動意義的話語說下來,現場卻沒一個迴應的。
唯有最老實的商璽和晏頌之,兩人拖着被連軸轉使喚了十幾天的沉重身體,慢吞吞地挪到了蘭凝夏身旁。
蘭凝夏卻沒看他們,她的目光,專盯在不聽話的身上。
比如說,抱着柱子一副癡呆像的魚荀。
還有走一步,恨不能停八十息,比白髮蒼蒼,滿臉歲月痕跡的老爺子,行動還要遲緩的朗映懷。
至於站在一旁,像是神遊天外的朔灼……
嗯,這尊神像都是對方,不眠不休地趕工出來的。
訓斥對方懶怠的話,即便黑心老闆如她,也是會有那麼一絲的於心不忍的。
尤其是,在現場還有另外兩個刺頭,可以抓典型教訓的情況下。
所以蘭凝夏毫不猶豫地,向朗映懷和魚荀,這兩人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