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延之面朝佛子,在若源那如月光般嫺雅柔和的目光注視下,對着佛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佛禮。
“請佛子爲我解惑!”
若源……他的解惑,唯獨不想用在這種時候啊!
還有,牧道友平日在宗門裏,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啊?
反正身爲萬佛宗的佛子,在宗門內部地位高到能與三位大長老等同的若源,是絕無可能體會到,如牧楓那般的體驗的。
當然,他也並不想體驗就是了。
所以這會兒,若源看向陳延之的目光,便尤爲複雜了起來。
若是陳延之對若源足夠熟悉的話,就會發現這位素來溫雅神性的佛子,此刻面上的溫和假象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畢竟,旁觀的若源很清楚,他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是出於好奇,或者還有對牧楓態度突然轉變的擔心,像是很關心在意牧楓情緒狀態變化的人——
纔是害的牧楓,陷入先前那般糟心境遇的始作俑者。
而對於這樣的陳延之,若源很難不對其抱有絕對的警惕。
現在便是如此。
但遺憾的是,陳延之爲了讓若源相信,他問出這樣的問題,是真的出於對牧楓的關心,而不是爲旁的不可說的糟糕心思……
所以,即便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地在做戲,他也依舊做得很周全。
至少,在其他不知內情的旁人看來,比如說,追隨在牧楓身後的一衆萬佛宗修士的眼中——
陳延之這就是,早就聽聞過他們家佛子最擅解惑的名頭,現在又實在擔心他師兄的狀況,便也顧不得旁的,迫不及待來問了。
這實在是情誼深厚,可歌可泣的師兄弟情呢。
尤其是,陳延之從對他們家佛子提出請求,到他們佛子遲遲不迴應的現在,卻都還恭恭敬敬的保持着,躬身行佛禮,虔誠求教的姿態呢。
這可就苦了若源了。
在他沉默思量着的那幾息,他幾乎是很快就察覺到了,身後那些與他出自同宗的師兄弟們,投注向他的——
甚至是比向他提出解惑請求的陳延之,還要真誠實在上太多的希冀目光。
若源……看來陳道友雖然並沒有成功騙到他,但他的同門們,卻是無一例外的被陳道友的演技,一網打盡了呢。
這就沒辦法了。
若源在心中沉沉嘆一口氣,來自同宗師兄師弟們的期待,他作爲萬佛宗的佛子,很難辜負呢。
也就只能對不起可憐的牧道友了。
若源調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儘可能地讓自己保持好,一如既往的佛子風儀。
他垂眸看向在他面前低首的陳延之,語氣平靜而溫和。
“陳道友無需擔心。”
“牧道友只是於心境上,有所進益罷了。”
心境?有所進益?
陳延之一懵,都顧不上繼續演他關心師兄的好師弟劇本了,擡首看向若源的目光中,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
若源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說牧楓在心境上有新突破了嗎?
可是牧楓他是怎麼突破的?
陳延之將這件事的開始到結尾,在他腦海中,重新又過了一遍。
隨着他雙眼的逐漸睜大,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在他腦中逐漸成型。
難道說——牧師兄他是在師弟和師妹們的人牆圍困,外加言語攻擊中,纔在於修仙者而言,極難提升的心境上,有了新突破?!
不是吧,這樣都行?
陳延之只覺得荒謬。
不過荒謬之餘……
“哈哈哈哈哈哈!”在萬佛宗一衆人,明顯是被陳延之陡然變轉後,所顯露出的真面目驚嚇到的同時——
陳延之放肆到極點的張狂大笑聲,也再壓不住了。
怪不得啊!他就說爲何先前牧楓和他對視時,表情居然會那麼奇怪
疑惑中帶着訝然,訝然之餘還有幾分迷茫,總之是複雜得很
當時他還不清楚,牧楓這份複雜是因何而起,現在他是徹底明白了
原是牧楓自己都沒有想到,居然會因爲被師弟妹們禍害,他靜默隱忍這種事,而在心境上有了大突破!
至於牧楓之後,爲什麼頭也不回地,加入進斷虹宗的隊伍中
這其中的緣由,不也就再明顯不過了嗎?
突破的理由是這種的話,哈哈哈哈誰能說得出口啊哈哈哈
陳延之幾乎要笑背過氣了。
若源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善到極致了。
雖然早就知道牧道友的同門們,不正經起來的殺傷力,是真的很大,且危害性極強,影響範圍極廣。
但真到自己,乃至萬佛宗的同門們,一起因爲陳延之的大笑聲,而成爲人羣中焦點時——
若源手中的紅璽佛珠,在撥轉時,還是險些就要被他捏碎一顆了。
所幸,天水宗的沉庚長老,眼見自家的糟心弟子,這都無差別地禍害到別宗去了。
且陳延之者禍害的,還是藉着斷虹宗的光,好不容易纔建立出良好關係的萬佛宗。
沉庚長老一張本就肅沉的面容,瞬間就黑如鍋底了。
他從一衆天水宗的弟子中,精準無誤地提溜出時正和時清兩兄弟,拂袖將兩個人直接推了過去。
“把你們那丟人現眼到別宗的師兄給我抓回來!”
時正和時清下意識地就看向了,身在斷虹宗中的牧楓。
沉庚長老……平心靜氣,平心靜氣!
“蠢!是你們陳師兄!”
“哦哦,好!”時正和時清被沉庚長老無聲的暴怒,嚇到抱一塊打哆嗦,聞言立馬點頭如搗蒜,光速地照做了。
沉庚長老站在原地,只覺得他們這邊,還沒和聖域鬥起來,自己就先要把己方給鬧騰廢了。
他真是……到底爲什麼會答應宗主,做此次前往聖域的主事人啊!
真是悔之晚矣。
——斷虹宗這邊——
天水宗那邊傳來的動靜實在太大。
原本還在關心沈逐凰此刻狀態,尤其是追問她,先前動用神雷之力,對她身體可有遺留下什麼隱患的衆人,那關心的聲音,竟也慢慢地被陳延之的大笑聲給壓下去了。
霎時間,衆人看向在場唯一一個,站在他們中間的天水宗之人的眼神,就變得有些不善起來。
突然被斷虹宗的一衆前輩,以死亡目光牢牢鎖定住的牧楓……
他是真沒想到,人都到斷虹宗這邊了,卻還是沒能逃過來自陳延之的迫害。
不過所幸,斷虹宗的一衆前輩,看向他的這般不友善的目光,也只出現了這一息。
因爲他們很快便想到了,眼前這個被他們盯視着的人,雖然出身天水宗,但同樣也是天水宗那一羣不省心修士的迫害對象之一。
不,或許用“之一”來形容,還不夠貼切,應該說是首要迫害對象纔是。
慘。
慘到他們都不忍心苛責了。
所以斷虹宗的一衆人,很快就收回了對牧楓的不善目光。
唯有沈逐凰,依舊用關心的目光看着牧楓,見他面色僵硬,還溫聲問道“牧楓,你可還好?”
“用不用回去……”
“不用!”牧楓果斷拒絕,直視沈逐凰的雙眸,目光堅定無比“不用在意他們!”
沈逐凰……好吧,她其實想說的是,用不用回去好好地收拾他們一頓。
不過,看牧楓這個抗拒的狀態,嗯,那就尊重牧楓的意願,不理會好了。
牧楓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他還以爲沈逐凰未說完的話,是想要讓他回去安撫好自己的師弟和師妹們。
並且,因爲沈逐凰對他的善解人意,不僅沒再提起讓他回去的話,還自然而然地換了另一個毫不相干的話題……
所以牧楓也就再不會知道——曾經也做過仙門大師姐的人,可並不是什麼時候都會採用溫柔手段的老好人呢。
天水宗的一衆修士怎麼突然間背後一寒?
他們不是已經在蔫頭耷腦的,聽沉庚長老的訓責了嗎?
怎麼還是會生出這種不祥的感覺?!好可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