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逐凰再度恢復意識時,她發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就像神魂脫離肉體單獨存在一般。
於沈逐凰而言,她已經沒有了屬於身體的實感。
但比較奇怪的是,她的棲鳳劍還在。
且比起自己現在偏近於虛無的身形,她的棲鳳劍,居然纔是那個讓她覺得最真實的存在。
可是這又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現在她所感知到的,包括她自己在內都是虛幻,那被她在虛幻中握住的棲鳳劍,又怎麼可能是真實?
可如果是真實……
沈逐凰微蹙了眉,暫時將心中疑惑壓下,目光落在身周,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卻見四周一片白茫茫,竟恍若身在雲霧中。
像夢境一樣
沈逐凰這般想到。
她也並沒有貿然上前,去探究這雲霧後,會不會有什麼新的變化,而是先看向自己腰間的鞶革,那裏掛懸着許多極重要的小物件。
有能聯絡商師兄他們的傳音佩,也有晏師兄送她的儲物袋,還有幫她諸多的小人偶在。
而這些,也確實在沈逐凰低首的時候,都映入了她的眼簾。
只是,在沈逐凰伸手去觸碰它們的時候,卻都真真切切地摸了一個空。
也是在這個時候,沈逐凰更加確定了——雖然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緣由,但在這個特殊的空間內,她手中的棲鳳,確實是唯一貼近於,或者說就是真實的存在。
沈逐凰想不通這是什麼原因,但她也知道,她與外界的聯繫被徹底隔斷了。
如果她想要走出來,重新回到滅世之劫的主發生地,同她關心在意的人並肩作戰,而不是應了逆簌最後,那句“墮入永淵吧”猶如詛咒的話語——
那麼,探索眼前這方迷霧中,所掩藏着的真實,就是她眼下,一件不得不投注心力,專注去做之事。
沈逐凰握緊棲鳳劍,在走向白霧之前,先抽劍出鞘,她手腕一震,一道劍光便被她斬出。
沈逐凰靜心感受了下,在確定自己的劍招,在這個偏近於虛幻的環境中,也存有她熟悉的攻擊力後,她略放心了些。
劍招還能使出來,且威力也真實存在的話,那她之後無論再遇到什麼,都不會全然被動,而是會有一戰之力。
這對於眼下的沈逐凰來說,就是她最重要也最需要之事了。
沈逐凰不怕無法聯繫到商師兄他們,也不怕逆簌將她拖入的這方空間中,還藏着怎樣難以跨越的危險……
更不怕在她意識徹底昏沉之前,逆簌所提起的那個用來奪去她性命的舊識之人,究竟是她的哪個舊識。
她唯一怕的就是被迫束手就擒,徒勞無計,只能任人宰割。
而現在,她手中的棲鳳劍還能用,她還可以斬出她的劍招,對沈逐凰而言,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即便沈逐凰很清楚,逆簌將她置身於虛幻中,卻獨留了唯一的真實,且還是能讓她發揮出,她最大實力的棲鳳劍在身邊,是絕對沒有存什麼好心思的。
可是那又如何?
逆簌越輕視她,便越是在給她存活下去的機會。
沈逐凰只會拼盡全力去握緊它。
蘭師姐和師兄們,還有牧楓,若源他們,他們都還在等着我
她要努力回去。
————
穿過白霧,眼前驟然明朗,林間小路在足下顯現,於盡頭處卻是一小座構設精巧,稍顯破敗的土地廟來。
瞧來,倒是有幾分撥雲見日之感。
沈逐凰眉頭微蹙,目光在那方土地廟的匾牌上略停了幾息,隨後便又將目光落在了旁處。
同先前身在那白霧中一樣,沈逐凰對逆簌將她帶來的這方空間,抱有絕對的警惕之心。
所以,即便眼下這情景,幾乎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指引者她,讓她沿着足下這條綠意盎然的青石小道,走進那土地廟中一探究竟——
沈逐凰卻也並沒有當即上前的意思,而是又着重觀察了下週圍那些看起來,同尋常的凡俗界鄉野,並無什麼區別的環境。
凡俗界……是了,她並沒有感應到,此方世界有靈能的存在
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如今處於虛幻狀態的她,沒辦法感知到空氣中的靈力,也未嘗沒有這種可能
沈逐凰蹲身下去,纖白的手指撫觸上一顆從青石間隙,探伸而出的綠草上。
讓沈逐凰意外的是,這一次,從她指尖傳來的觸感,居然是真實的。
她收回手,重新直起腰身,看向小路盡頭處的那座土地廟。
真實與虛幻,這兩者的界限放在此方世界中,越來越讓她分辨不清,也捉摸不透了。
還要更認真些
沈逐凰沉下心神,握緊棲鳳劍在身側,而後挺直腰身,向那座土地廟快步走去。
近看時,這座土地廟便更破敗了,兩側土壁上還有枯敗後的爬山虎,曾盤踞在牆面上遺留下的痕跡。
沈逐凰的目光在上面短暫地停留了下,隨後便推開土地廟正面,那扇同樣印滿歲月痕跡的木門。
伴隨着令人牙酸的“吱呀”一聲,土地廟內裏的景象,一點點呈現在沈逐凰的眼前。
灰敗褪色的神像,除卻厚重塵灰便再無旁物的供臺,還有明顯是被扯落後挪作他用,原處只剩下一小半的殘破垂幔……
眼前這座土地廟的內裏,在沈逐凰真正踏入之後,才發現它居然是比預想中的還要破敗許多的。
但真正讓沈逐凰在意的,卻是土地神缺了半掌的足前,放置着的那個粗布包裹。
這包裹放的隱祕,沈逐凰原也是沒有留意的。
但在她的目光偶然經過時,那包裹內裏竟像是裝了活物一般,隱隱抖顫了下,這才吸引了沈逐凰的注意力,讓她信步走上前去。
沈逐凰在神像前站定,稍稍俯身用手中劍柄,挑開那系得極緊的包裹,卻見束帶散開,自包裹內顯露而出的,竟然是一個約莫只有數月大小的幼童。
沈逐凰握劍的手一顫,目光落在襁褓內孩童,那泛着不正常紅色,明顯是正陷於高熱的面容上。
她手中的劍柄首端,依舊抵在孩童的身側,冰冷的劍柄同孩童稚嫩的面孔,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天真與冷酷,世間最鋒銳的殺器與最天真純幼的存在,都在沈逐凰的眼前,在她的一念之間。
“逆簌,你想讓我看到的,原來就是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