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天還沒亮。

    陸伯玄就早早地收拾好了行囊,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出涼州府衙,行駛在城內的中陽街道上。

    此時已經是中秋,北方的天氣漸漸冷了下來。

    尤其這一日,還颳起了凜冽的西北風,使得本就乾冷的天氣又涼了幾分。

    即便車內擺着取暖的小火盆。

    陸伯玄也仍舊需要裹着毯子才能保持體溫。

    “涼州不愧是涼州。”

    陸伯玄哈了口氣說:“不過纔剛到中秋就跟過冬了一樣。”

    青青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還是漁陽好。”

    “至少沒有這麼凌冽的風。”

    涼州的風,吹在人的臉上,就宛如有小刀在割一樣。

    陸伯玄無奈的搖搖頭。

    他撩開車窗上的簾帳,望向窗外。

    “數月時光,一晃而過。”

    “之前剛到這地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現在突然要離開了,還有些捨不得。”

    陸伯玄輕嘆口氣說:“以後咱們大概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就在陸伯玄感慨的時候。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陸伯玄愣了愣,張口道:“小趙,怎麼突然停了?”

    喚作小趙的馬伕怔怔的看了眼前方。

    緊接着,他回頭對馬車內道:“大人,前面過不去了!”

    聽見這話。

    陸伯玄有些不解,推開馬車前方的小窗向前觀望。

    等看清楚了眼前景象,他也不禁怔住。

    只見面前的街道上,人頭攢動,一衆涼州百姓聚集在街道正中。

    在昏暗燈火的映射下。

    一張張在北風吹拂的下變得發紅的面孔上盡是炙熱神情。

    “大人,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我們怎麼辦啊!”

    “是啊大人,您得帶着我們重建新家園啊!”

    “陸大人,您不能拋下我們不管啊!”

    見到陸伯玄,人羣一下子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勸說陸伯玄不要離開。

    見此情景。

    陸伯玄板起臉來:“一幫刁民,你們沒完沒了了是吧?”

    “你們真當老子喜歡在你們這破地方呢?”

    “要喫沒喫,要喝沒喝,出門連個漂亮姑娘都看不見,老子早就待夠了。”

    “而現在老子好不容易盼到了升官發財。”

    “你們卻還跑過來攔着老子,你們啥意思?恩將仇報嗎?”

    陸伯玄沒好氣的說:“老子辛辛苦苦的爲你們謀求活路,你們卻跳出來阻礙老子升官發財?”

    此言一出。

    一衆百姓也不說話了。

    陸伯玄冷哼一聲,重新關上了小窗,順勢道:“不用管這幫刁民,咱們繼續走!”

    馬車緩緩行進。

    人羣自然分開爲馬車讓開了一條通路。

    百姓們雖然不在說話,但仍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衆人緩緩跟着馬車行進。

    零星的,還能聽見一些低低的抽泣聲。

    在災難面前,最能體現人性。

    曾幾何時的隴右,就是朝廷官員的禁區。

    一衆官員對此地避之不及,誰都不願來此賑災,生怕攤上賑災不利的責任。

    就算是有人來了涼州,那也是奔着賑災糧款來的,根本就沒把這些百姓的命放在心上。

    直至陸伯玄抵達此地之後,才讓這些百姓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

    短短數月。

    陸伯玄便穩住了災情。

    並且還讓百姓們有了過冬的餘錢。

    時間不長。

    馬車便來到了城門之下。

    小趙將通行令牌遞給看守城門的甲士。

    甲士立刻叫來幾個兄弟,一同將厚重的城門拉開。

    待馬車走過。

    那守城甲士便朝着馬車大喊道:“陸大人,一路順風!”

    “陸大人,一路平安啊!”

    “祝陸大人前程似錦,早日封侯拜相!”

    周圍幾個甲士也都紛紛跟着開口。

    然後是那些百姓,皆跳出來恭送陸伯玄一路順風。

    車內的陸伯玄。

    其實也一直都在看着外面。

    望着這些滿是真摯的面孔陸伯玄緊咬嘴脣。

    他撩開簾帳,朝着外面大喊道:“老子天還沒亮就要趕路已經夠鬧心的了,你們能不能安靜點?”

    “雖然老子離開了涼州,但你們也都給老子消停的。”

    “等明年開春,年開春,該種地種地,該做事做事,多留點存糧。”

    “我可不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還來你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賑災!”

    話音落下。

    陸伯玄便朝前方的小趙大喝道:“小趙,加快速度,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是!”

    小趙點頭應是。

    揮動馬鞭的同時,他也不由嘆了口氣。

    他跟隨陸伯玄多年,深知陸伯玄的心性。

    固然這貨嘴上話說的難聽。

    但實際上,他也捨不得這些百姓。

    畢竟這些百姓都是他當初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的生命啊。

    而他知道。

    百姓當然也知道。

    他剛來涼州的時候,不論什麼事兒都親力親爲。

    親自爲百姓煮粥,親自爲百姓施粥,親自去現場查看蝗災影響,又親自參與到勞作當中。

    更有甚者,在得知一些餓的走不動路的時候,他還會親自登門將粥餵給百姓喫。

    這不是作秀,這是實打實存在的。

    也是因此,這些百姓纔會在得知讓陸伯玄留下無望後,仍舊來送陸伯玄出關。

    可因爲沒有出關的令牌,他們只能站在城門口目送陸伯玄離開。

    見到陸伯玄的馬車漸行漸遠。

    一些百姓也忍不住嗚嗚的哭泣起來。

    那些守城門的甲士見到這樣的場景面面相覷。

    他們這裏面年限最長的人,已經守了十幾年的城門了。m.

    來來往往的縣令官員,他們也見過不老少。

    可是能讓百姓不約而同的相送,並且落淚的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外面冷,大家都回去吧。”

    負責守門的門將勸慰大家道:“陸大人這是高升了,我們應該爲陸大人高興纔是。”

    “陸大人可是被調去了中書省。”

    另外的副手也跟着道:“以陸大人此等年歲,將來定要封侯拜相,大家可千萬別哭壞了陸大人的氣運啊。”

    聽見這話。

    一些人方纔止住哭聲。

    可低低的抽泣聲,仍然接連不斷。

    衆人的目光緊緊地注視着,那即將消失在路的盡頭的馬車。

    同一時間。

    那輛馬車內。

    陸伯玄也在看着他們。

    直至徹底看不見城門,陸伯玄才緩緩的收回目光。

    他撇嘴道:“這幫刁民,簡直比漁陽縣的那些傢伙還難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