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信了,還跟文綺說這條街叫馬路,後來長大後才知道爹爹騙我,這世上沒有馬路。”她頓了頓,望着看不到頭的街巷,聲音低了些,“也再沒有叫它馬路的人。”
景瑢垂眸,她輕抿的脣,微紅的眼近在咫尺,他微有失神。
“馬路,很有意思的名字。”他輕聲道。
寧曦擡眸看他,眼裏有疑問。m.
“你父親說得對,馬車走的路就該叫馬路。”他彎了彎眸子,“走,逛街去?”
腦中珍藏的回憶像是一匹扯不完的布,在他輕淺溫和的聲音中噴涌而出。
寧曦連忙別開眼,不敢讓人發現她快忍不住的眼淚。
她緩了一會兒,回頭看着景瑢輕笑,“若我爹還在,一定會視你爲知己。”
“那是我的榮幸。”景瑢像是沒看見她微有溼潤的下睫和微紅的鼻頭,淺笑着平淡道。
兩人出門只帶了傘,不下雨後便收起來,沒有任何遮面措施,兩人也都不提若是被人撞見該如何解釋,就這麼在街上的店鋪裏進進出出。
買完了該買的東西,景瑢提議到一家茶樓坐坐。
這家茶樓寧曦認得,茶一般,但書說得好。
進去時,正講到民間話本,一位寒門出身的才子得貴人賞識委以重任,在敵國臥底多年混到權力中心,最終助自己國家一舉殲滅敵國的故事。
寧曦捧着花生米,聽得連連嗤笑。
“若是臥底這麼容易,北燕和南詔也不會對抗這麼多年。”
話本都是假的,她手下無影算是南詔最神祕最龐大的臥底眼線組織,正因如此,她才知道在不引人注意的條件下偷得一星半點的情報有多難,更別提處處是人精的朝堂。
“也不是,只是多少接觸過這類人,知道他們日子難過纔有此感慨。”寧曦回答得無懈可擊。
上一世她沒把無影告訴景懷瑜,這一世自然也不會告訴景瑢。
無影是她最後的底牌,除了王府自己人,沒人知道她是無影的頭目。
“郡主不覺得所謂的臥底就是無心無情之人嗎?”景瑢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不想結束話題,“他們先後拜了兩位主家,左右逢源,利用他人的信任,爲自己心中更偏向的那位主家做事,說好聽些是盡責,實則就是玩弄人心成全自己的價值。”
“比起明面上的針鋒相對,臥底則藏在陰鷙的陰影中,行小人之事,害人與無形,怎麼都算不上君子。”
寧曦回頭看他,“爲何要做君子?”
景瑢一怔,“難道郡主不喜歡君子?”
“不是不喜歡,是世上根本沒有君子,是人都自私,只要有所求就會有得失心,所以不是君子纔是常態,我倒覺得追求虛無縹緲的君子形象容易偏執,沒必要。必要。”
爹孃說過,人無完人,也正是因爲每個人的缺陷不同才各自鮮活。
爹爹是世人眼中的君子,保家衛國,是南詔子民眼中的神,可也因此觸動了皇帝的權力,對皇帝來說,爹爹是敵人,不是君子。
若要爭做人人眼中的君子,除非他是金元寶。
“做事只求問心無愧,虛名都是過眼雲煙,遲早都會消散。”
寧曦學着爹爹說話的語氣,緩緩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