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望向了邪神的塑像。
神明垂眸，神情悲憫，空洞的眼裏似有萬物，卻也空無一物。
“蕭玦，跟我玩一場遊戲吧，”神明開口了，“殺死謝御一百次，你的師兄便會復活。”
邪神讓他殺死師兄？
蕭玦眼神空洞地看着神像，那本就距他一丈左右的距離，現在卻隔得很遠。
他仰頭望着那觸不可及的神像，嘴角慢慢咧開，眼神染上了血色，盡是瘋狂。
“我憑什麼信你？”
只是一個邪惡的化身而已，就連一個願望，都顯得惡臭滿盈。
他已經向邪神換過兩次師兄的命了，卻還是沒能把師兄救回來。
師兄總是要死的，他阻止不了。
可是爲什麼，死的不是他？
“謝御！！！！”
蘇苑悽冽的聲音把蕭玦從虛無中喚了回來，手中黏糊糊的溫熱觸感，讓他滯緩的四肢慢慢有了知覺。
他的雙手，都是師兄的血。
師兄躺在他的懷裏，胸口破了一個洞，他甚至能看到破碎的內臟和模糊的碎肉。
懷裏支離破碎的，是師兄的屍體
師兄眼睛眼睛，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是了，師兄的血都流在他的身上和腳下了，哪裏還有血色呢。
“發生了什麼？”蕭玦聲音很輕，像是害怕會吵醒謝御那般，他望着蘇苑，有些疑惑，“師兄怎麼了？”
蘇苑滿腔的痛苦和對蕭玦的怨恨，在對上蕭玦的視線後，褪得乾乾淨淨。
現在的蕭玦，也像是死了那般。
眼神空洞，嘴巴一張一合，似是在說話，表情卻猙獰。
謝御死在了他的懷裏，他卻問怎麼了。
他不敢承認。
這不是謝御第一次出事了，可是，謝御也從未如現在這般，死得這麼徹底。
銀白色的髮絲沾了血，這麼短的時間內，也乾枯了。
黏成一縷一縷的，很是狼狽。
“他，他死了？”軒轅洺呆呆地看着那具屍體，也是一臉不可置信，“謝御死了？”
在祕境中，不管是誰死了，也是正常的。
每個人都應該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可是軒轅洺覺得，蕭玦並沒有做好謝御死亡的準備。
“人死不能復生，”軒轅洺糾結地道，“還不如想想該怎麼離開這裏。”
人死了難過一會就夠了，像蕭玦這般這幅死了道侶的模樣，其實是不正常的。
軒轅洺嘆氣，蕭玦還是太年輕了，以後他的漫漫仙途，身邊的人會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若是每個人死亡，他都這般耗費心神，實在不適合修行。
“蕭玦哥哥，”夙迢迢冷靜了下來，她走到了蕭玦旁邊，“謝御哥哥如今身體殘缺，我替他恢復吧，我有復原屍體的法器。”
蕭玦直勾勾地看着夙迢迢，在夙迢迢唄看得頭皮發麻，以爲對方會拒絕的時候，蕭玦動了。
他點了點頭，喉結滾動了幾番，放下了師兄的屍體，“好。”
蘇苑很不安，上一次，她以爲謝御死透了，所有人都說謝御要死了。
可是蕭玦卻堅稱，師兄沒死。
那麼這一次了，蕭玦爲何不堅持了？
夙迢迢看了一眼，嘴脣顫抖了幾下，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沒什麼可說的，因爲方纔那道殺氣，已經把謝御絞得魂飛魄散了。
現在留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具屍體。
一具長着謝御模樣的屍體。
夙迢迢覺得，蕭玦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不如也不會任由她來處置。
不過幾息功夫，躺在地上的屍體便恢復成了人形。
任誰看過去，都會覺得謝御只是沉睡了。
只有走近了才知道，原來這人死了啊。
蕭玦眼神空洞地把這具屍體裝進了空間裏，對着夙迢迢道，“夙姑娘，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請你和軒轅公子回去吧。”
夙迢迢臉色瞬間就變了，不等她說什麼，軒轅洺就不樂意了，“你這是什麼意思？迢迢剛幫了你，你就要趕她走？”
軒轅洺一陣惡寒，謝御死了他才發現，他之前對謝御的喜愛來得莫名其妙，如今人沒了，那陣隱隱約約的魅惑之力，也就消失了。
可是蕭玦又怎麼回事，看起來是要爲謝御守孝？
“蕭玦哥哥，單憑我和表哥，我們是走不出去的，”夙迢迢的表情很是落寞，“我們不會打擾你的，就讓我們遠遠跟着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修爲比你們都高，還能護住你們。”
話說到這個份上，要是蕭玦還不願意，那就是不識擡舉了。
偏偏蕭玦就是這樣的人。
“不必了，”蕭玦冷漠地道，“你們走吧。”
夙迢迢咬了咬脣，“這地方也不是你們的，我們先怎麼走，與你無關。”
多說無益，蕭玦並不打算和他們多計較，而是看着蘇苑，冷冷地道，“走吧。”
蘇苑的心情很差，看着夙迢迢這幅模樣，直犯惡心，但是也如夙迢迢所說的一樣，她的修爲是最高的。
她打不過！
蘇苑惡狠狠地瞪了夙迢迢一眼，就跟着蕭玦走了。
只是，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蘇苑還是不甘心地問道，“蕭師兄，謝御真的死了嗎？”
她還是不信，謝御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呢？
“我不知道，”蕭玦的語氣帶着幾分茫然，還有幾分痛苦，“我也，不知道。”
之前師兄“死亡”的時候，他能感受到師兄其實還是存在的。
可是這一次，蕭玦覺得心裏空了一塊。
他感受不到師兄了，好像有什麼人，想把師兄從他的世界中抽離出去。
“蘇苑，找個山洞吧，”蕭玦眼眸晦澀難辨，“我要找個地方閉關。”
【我答應你的提議，】蕭玦在山洞打坐，眼睛緊閉，眼前是虛無縹緲的，高高在上的神像，【我想要，復活師兄。】
這是他第三次，和邪神做交易了。
【如你所願。】
眼前是重重疊疊的，絢麗多彩的光暈，蕭玦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笑意盈盈的師兄。
“小玦，要不要師兄給你買糖葫蘆，我們不告訴師尊。”
他回到了從前，剛到崑崙派的時候。
蕭玦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呼吸一滯。
他要殺死師兄，還要殺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