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冷盛昱冷笑:“你有心?有心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就這樣枯萎調零死去?她把整顆心給了你,整個青春整個人生都給了你,既便你殺了她全家,她也沒怪過你,一直無條件的支持你,到了如今,她只剩下一口氣了,就不能給她自由嗎?”
皇帝呆怔住,半晌沒有說話。
從兒子的眼睛裏,看到了痛心與悲蒼,皇帝的心一陣悶痛,踉蹌後退一步:“你母妃真的要走嗎?是她讓你來同朕說的嗎?”
冷盛昱搖頭:“沒有,母妃從沒同我說過要如何,她……根本都不同兒子說話,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喫不喝,兒子是真的……真的很擔心,她哪天會羽化仙去,兒子……捨不得母妃,兒子不想沒有孃親……”
他低聲涰泣,很少在父親跟前哭,自小就堅強,像個小大人一樣故作成熟,就怕被父親說不夠沉穩太幼稚不懂事。
皇帝鼻酸,拍了拍兒子的肩,哽聲道:“朕……也捨不得……”
“父皇……”
“你不能去封地,就在京城,朕就……同意她同宮。”
“父皇……”
皇帝卻往殿外走去:“要不然,你就在宮裏陪她吧。”
“謝父皇,兒子這就去同母妃說。”
冷盛昱雖然賭氣說不當親王了,但皇帝一直沒有削了他的親王爵,王府還在,離忠義侯府也近,貴妃離宮時,悄悄的,沒人驚動任何人,坐着小轎,但沿路都有人目送,大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有的相擁哭泣,貴妃脾氣不好,卻善良義氣,最愛抱不平,這麼些年沒少幫過人,尤其那些受人欺凌的弱小,她說話不好聽,刺耳又誅心,卻常常說着最難聽的話,做着最善良的事。
受過她好處的,都來送行,也爲她感到高興,她走後,宮裏再也看不到那個美豔無雙,驕傲肆意又毒舌善良的貴妃娘娘。
宮門口,榮妃抱着孩子等着,轎子停下,榮妃走近:“姐姐……”未開口淚先流。
轎裏伸出白玉手,榮妃握住:“恭喜姐姐,可是,以後讓妹妹怎麼過?”
貴妃拍了拍她的手:“你的福氣在後頭。”
貴妃離宮不到半個月,皇帝封榮妃爲皇后,消息傳到侯府,默言並不驚訝,後宮鬥了那麼多年,誰知道笑到最後的竟是最不起眼最老實的榮妃。
皇帝沒立儲,大臣們都覺得,榮妃的兒子很可能就是將來的太子,皇帝春秋正盛,不急着立儲,對榮妃和小皇子都好。
秦承頌一下子成了舅爺,連秦承贊也升了官,皇帝大賞秦家人,而詡親王府卻比以前更冷清了,太子死後,原本以爲他會是理所當然的王儲,哪知貴妃失勢,皇帝雖沒明示,但榮妃得寵,又有秦承頌這樣的寵臣弟弟支持,勝算很大。
封后大典後,皇帝又封了秦承頌爲忠義侯,驍騎大將軍,兼都撫司都撫,那些暗猜他失勢的人,通通被打臉,皇帝不是不寵他了,而是更寵了。
秦承頌並沒有多高興,仍懶懶散散的,倒是隔三差五與齊家聲一道去詡親王府打秋風。
出宮後,貴妃仍把自己關在屋裏不願見人,秦承頌每次過去必帶着妻兒,齊家聲娶了黃大家,自然也帶着自家娘子出去顯擺。
大宮女也同貴妃一道出了宮,每次都是她擋在外頭不讓人進去,默言纔不管,手裏拿着銀針:“嬤嬤當知道我是渾不吝的,我這針頭是有麻藥,扎一下也就睡個一兩個時辰,你非要攔的話,我就只能扎啦。”
大宮女苦笑,伸出手:“扎吧扎吧。”
默言大笑着當真扎,大宮女也很配合地暈倒,被小香兒扶住,默言抱着毛毛進去,黃大家掩嘴直笑,她也不着急,坐在院外頭彈琴,黃大家沒見過貴妃,但當年黃家遭難時,貴妃娘娘是暗暗幫過的,教坊司的主管很照顧她,就是貴妃跟前的大太監打個招呼的,能一直保持白璧無暇,多虧了有貴妃,齊家聲也出了力,但鞭長莫及呀,離太遠了。
貴妃從未說過,但黃大家心裏清楚,這麼多年了,她能安安穩穩的在教坊司只當個清倌,只彈琴,還把琴技練得如此爐火純青,也得益於當初師從一位老大師,不是貴妃,老大師不會收她爲徒,她也沒法子靠琴技生活這麼多年。
因爲身份,一直沒辦法當面致謝,還以爲一輩子也見不着的,沒想到,娘娘離了宮,黃大家能不來麼?
她彈的一首安魂曲,淡淡的憂傷中透着希望。
貴妃裹着被子,躺在羅漢牀上,兩眼放空,不知在想什麼,身旁有炭盆,從上回失血過多後,就很畏寒,才秋天,就穿着厚厚的夾襖。
“你做什麼?由他吧。”貴妃無奈道。
“娘娘……”默言氣呼呼:“他就是個蔫兒壞的,悶聲不響做壞事,他爹的纓絡扯壞好幾條了。”
“叫什麼?”
“還沒取大名,就叫毛毛。”
“毛毛,看過來,給你這個。”貴妃搖着手中的珠串,亮閃閃的又叮咚清脆響,毛毛立即被吸引過去,小身子往貴妃懷裏撲,小子還沒半歲,卻胖得很,抱在懷裏跟個小稱砣似的,他小腿一蹬,默言就有點抱不住,差點掉了,沒法子只好摟着他的腰,毛毛拍着小手不停地蹬腿。大風小說
毛毛眼睛像默言,五官精緻,偏眉毛象他爹,濃黑濃黑的又直,皮扶又白,當真就像是年畫娃娃,漂亮又可愛,貴妃把珠串給他抓着,拍手,毛毛不認生,又是個小色鬼,只要看到漂亮姨姨就往人懷裏撲。
“啊喲,這麼沉。”貴妃一個沒抱好差點脫手,笑道。
“皮得很,您快別抱了,累。”
“昱兒小時候也皮,也是胖呼呼的。”貴妃笑道。
躲在門旁偷瞄的大宮女激動得哭了,有多久了?宮變發生到現在,就沒在,就沒在娘娘臉上見過笑容。
“誰在外頭彈琴?”
“蜀王世子妃。”默言道。
“黃家的那丫頭?”
“是,她嫁給蜀王世子了。”
“讓她進來吧。”
默言大喜,讓小香兒去請黃大家。
同黃大家一同進來的,還有齊家玉,她還沒去裕親王封地,與側妃在京裏做起了茶葉生意,封地盛產茶葉,製茶工藝又好,在京城早有鋪子,齊家玉做的是批發,因爲價格公道,生意上了路,還不錯。
“你怎麼也來了?”貴妃倒不意外,知道她與默言感情好。
“天天都來了,只是娘娘不肯見呀。”齊家玉抱怨道。
貴妃嗔道:“誰讓你來了?就不能讓人清靜清靜麼?”
“不想,娘娘家的飯好喫,又不要錢,不喫白不喫。”齊家玉道。
“你家缺糧?沒飯喫?”
“是啊,我如今可是下堂婦,還要養兒女,窮得很。”
貴妃白她:“誰都有飯喫,就不給你喫。”
齊家玉聳肩:“我沒皮沒臉,不給也要喫。”抱過毛毛,揪他的小臉蛋:“臭小子,越來越胖了,得減肥。”
毛毛叭嘰親她一口中,齊家玉愣住:“呃,這是拍馬屁嗎?”
“是啊,怕你不給他飯喫。”默言笑道。
“娘娘……”阿蝶進來給貴妃磕頭,貴妃怔了怔,扭過臉去。
貴妃不喜歡阿蝶,可冷盛昱似乎對阿蝶感情不一樣,這讓貴妃很生氣,一直不肯見她。
阿蝶道:“我要回北戎了。”
貴妃愣住:“你不是質子嗎?”
“我哥來了,要接我回去,他與大梁皇帝議和,還要與大梁做生意。”
阿龍來了?
默言也不知道。
“已經來了?”默言問道。
阿蝶笑道:“哥哥最惦記的就是姐姐你,還以爲他一片真心付了東流水,還好,姐姐還算有良心。”
默言瞪他:“我當他是朋友。”
“朋友也好啊,至少記得他,沒有完全忘了。”阿蝶嘆息道。
“他不是太子嗎?可以離開北戎?”貴妃道。
“我哥繼承皇位了,他以大戎皇帝之尊,親自與大梁皇帝談和,可見誠意。”
中午擺了兩桌,午飯時齊家聲秦承頌都在,秦孝玉帶着知言也來了,貴妃難得心情好,還賞了知言一個羊脂玉的如意。
齊家聲帶了蜀地糧食酒,用蒸餾法蒸的酒,好下喉,後勁卻大,在坐的就默言沒喫,她要餵奶,不能喝,酒過三巡,又有人來了,大宮女正要攔,那人掀了披風帽,大宮女立即跪下:“皇上……”
榮妃在皇帝身後走出:“這麼熱鬧,也不叫我,快加兩把椅子。”
衆人全體起立行禮,貴妃坐着沒動,眼皮都沒擡。
“又沒和離,怎麼着朕也是你的夫君,阿瑤,真的不理我了麼?”
冷盛昱請皇帝上坐:“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