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照在她面前的本子上,一部分鋪散在她的臉上,頭髮披散在她臉上的兩側,燈光照進她冰藍色的眼眸反射出的光被四周的黑暗所吸引。
‘嗒、嗒……’
手中的鋼筆有節奏地擊打在本子上,想了一會兒,她打開筆蓋,優雅的字體在本子上綻開。
她原本是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的,眼眸垂下,她忽然停下了筆,看着自己已經寫下來的字體。
就算現在也不是日記,如果非要給自己寫下來的東西一個名稱,那麼不如說是殘疾人的心路歷程。
這樣想着,她從當前的位置向前翻動着,一頁頁地將其翻過,直到翻到了空白的扉頁,擡起手在上面寫了一串字,字體要比正文大一些,算的上是書名類。
「殘疾人觀察筆錄」
指尖撫過這幾個字,未乾的墨跡隨着她手上的動作蔓延開來,她忽地笑了出來,銀鈴般的笑聲在昏暗的房間中響起,看着這幾個字她莫名地覺得有些諷刺。
人本來就是殘疾的,從一開始就是殘疾的,剛剛出生的時候只會爬,後面學會了走,最終卻仍然會癱瘓在牀上。
自己只不過是加速了第二個階段而已,沒有什麼可惜的,江雪涼月也覺得沒有什麼可惜的。
這一切只不過是她自己選擇的結果而已,願賭服輸,後悔這樣的情緒,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不過就算是覺得雙腿癱瘓坐在輪椅上沒有什麼,但她自己的心似乎並不是這麼認爲的,她還是不免會有難過的情緒。
所以她學會了將這些情緒都記錄了下來,拋開感性的東西,用理性的思維看着自己記錄下來的那些,自己當時絕望的感覺,她莫名地覺得有趣。
或許是因爲心靈通明的原因,面對着外界各種人內心深處的幽暗,她已經感覺到厭煩了,最初還是感興趣的,只是後面令人作嘔的負面情緒實在太多了,以至於讓她開始厭惡和別人接觸。
然而,陰暗者成爲了她自己的時候,她的內心莫名地重新燃起了興趣。
原來,自己的心也能這麼黑暗。
其實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正常人,從各種意義上的不正常。
之前建立「人性調查管理社」的時候,心中存在的想法便是觀測各種人的想法並作出研究,這自然算的上是她的興趣之一,只是之前能夠值得觀測的對象實在太少了,白鳥簡述毫無感情,就像個機器人一樣不會出錯,讓她感覺無趣。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他好像已經找回了他自己原來失去的那部分情緒,事情一下子變得有趣了起來,她忽然想要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和自己又會因爲不可控的情感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這些大都可以算是她研究的對象,她所在的興趣點……
湛藍色的眼眸在昏黃的檯燈下閃爍着,江雪涼月腦海中回想起白鳥簡述的臉,她忽然失神了,內心處的一種悸動的感情向上翻涌着,只是一想起他自己就會心亂如麻。
曾經在書上看到過幾行字,她忽然覺得用在自己和他身上非常合適。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
思來想去,應該不是第一次他來自己社團面試時故作玄虛,自以爲是,虛僞的笑容;應該也不是在天台上他演奏的時候用純熟的口琴技術讓自己眼前一亮的時候;不是自己病倒時他揹着自己去醫院,即使被自己吐了一身也不說;不是因爲自己虛僞的承諾,而親手殺死江雪弘紀的時候……
清晨一起跑步,在街角將自己抱起……
自己坐在山半腰處看着他俯瞰着半個京都,練習劍道……
往昔的一幕幕彷彿電影一般在腦海中閃過,她可以肯定地是,自己喜歡上他不是因爲白鳥簡述爲自己做了某一件事,而是因爲這些事情的集合,將這些事情全部串聯起來,纔是自己喜歡上他的原因。
而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或許已經失去了和他在一起的資格,沐野原雪晗就像一座大山,壓在自己面前。
從認識他最初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
江雪涼月淡雅的眉毛皺起,擡起手有些頭痛地捂在額頭處,人總是感性的,就算是她也止不住去亂想,控制不住紛飛的思緒。
然而,心中越想要剋制,卻又根本難以自制。
一種痠軟的感覺在心中涌起,雙手緊握,想要用指尖下壓皮膚的疼痛感來抵消心中洶涌的感情,然而洶涌的淚水早就已經蓄滿了眼眶。
她不敢眨眼,不敢低頭,只是稍微一碰淚花就會溢出眼眶。
她忽然發現,自己和他之間已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的影子已經刻進了自己的心裏。
‘呼……’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將身體靠了椅背上,擡起無力的手,將桌面的燈關上,讓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
湛藍色的眸子染上鉛色,她閉上了雙眸,任憑淚水劃過臉頰,她已經累了,意識昏沉過去……
‘叩叩叩……’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在耳邊響起。
沉浸在黑暗中的少女睜開了雙眸,淚水已經在臉上凝固,等待眼睛重新適應黑暗中的光線,她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臉,纔開口道:
“進。”
‘咔。’
開門聲響起,外面的光線鑽進屋內,小暮奈央站在門口,身體微微欠身對着江雪涼月開口道:
“小姐,白鳥簡述找你。”
“嗯?”
心情已經平緩下來,江雪涼月不自覺地皺起眉,手上按下電動輪椅的控制鍵,面向小暮奈央開口道:
“他沒有提前打過電話?”
“小姐,他說給您打過電話。”
“……”
聽到這樣的話,江雪涼月伸出手,掀開枕頭,拿起手機之後發現上面有着兩個未接電話,毫無疑問對象是白鳥簡述。
是了,她之前是將手機靜音的,因爲基本上不會有人找她,就算找也是會先聯繫奈央。
“他有什麼事。”
將手機扔在牀上,江雪涼月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