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長腿長,手臂完全垂下來的時候,手腕上的鐲子也跟着垂下來。
江梓衿莫名想到夢中那個渾身插滿了管子、身體衰敗的男人,他手上也戴着這樣的鐲子,只不過他太瘦了,瘦到估計連鐲子都帶不穩。
謝景忽然開口問道:“怎麼了?”
江梓衿說:“要不你把鐲子取下來吧。”
謝景一愣,“怎麼了?”
他下意識的用右手摩擦着手腕上的鐲子。
江梓衿搖搖頭。
謝景聲音很溫和,也很低,“是因爲這是別人送給你的嗎?”
江梓衿一頓。
如果說系統送的獎勵也算是別人送的東西的話,這確實是‘別人’送的。
謝景看她沒有說話,心裏便已經明白了,他開口,“既然是別人送的東西,衿衿應該要好好收好......”
謝景將手上的鐲子取了下來,面上看不出一絲不滿的痕跡。
“若是送給的是他人。”
“這送出去的東西,可就不一定再歸還了。”
江梓衿還以爲他不會摘,沒想到他這麼幹脆。
她知道送出去的東西要回來不好,可自從那個夢境之後,江梓衿下意識的排斥起謝景和她夢中的那個男人相似的地方,包括那隻手鐲。
江梓衿說:“鐲子確實是別人給我的,其實你拿着也沒什麼關係。但我這幾天想了想,別人送的戴在你手上還是有點影響不好,所以我就先收回去......”
江梓衿保證道:“我還會再送別的東西給你,不會要回去的。”
謝景問她,“是你親自準備的禮物嗎?”
江梓衿胡亂的點了點頭。
她接過謝景手中的銀環,沒怎麼看就將它收了回去。
銀飾待久了都會有些暗沉無光,謝景這些年將它保護的很好,至少江梓衿粗略的掃過時,手環的光澤感一點都沒有消退。
謝景看她飛速將鐲子收回去,默默不做聲。
“我信你。”
江梓衿有些心虛的應了聲。
謝景重新坐回了書房,他掀起袖子,看着空落落的手腕,心裏默默想:
畢竟是‘他’送的東西。
衿衿怎麼肯捨得再給自己戴。
謝景想起記憶裏,那個俊美如神謫,冷淡又疏離的男人。
他們長得那麼像,身份卻是雲泥之別。
江梓衿能這麼對他就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就是因爲他,她纔會被困在這裏。
.......
江梓衿每天絞盡腦汁的想怎麼給謝景送禮物,按照謝景現在的這幅樣子,不管她送的是什麼謝景都會很高興的收下。
她將鐲子收去代爲保管的這幾天,謝景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她還是能感覺到謝景有點不太高興。
就在她走神的這幾分鐘,電視裏又開始準點播放八點檔的肥皂劇。
是關於仙俠的,男主下凡歷劫愛上了一個普通的凡人女子,因爲天帝的拆散,他只能趁仙官輪班時下凡去看自己的妻子。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逐漸變得蒼老、虛弱,頭髮花白。
他們攜手走過了最熱烈的時光,在山前立下永不分離的海誓深盟,灼熱的愛意似乎都要將彼此穿透。
相伴的時間總是短暫。
妻子日復一日的看着天空,幻想着自己的郎君不日就會來見她。
等啊等,等的她頭髮花白、朱顏已老。
二人走在路上,神官爲妻子買了一大籃鮮花。
小攤販整理着車上新鮮採摘的花,打趣道:“你們母子感情真好,連買花都一起來。”
小攤販又看向男人,喋喋不休道:
“小郎君長得可真俊俏,這是給自己的妻子帶的花嗎?她的福氣可真好......”
兩人對視一眼,妻子將目光先移了開,並沒有多說什麼。
男人將花籃接過,塞給了身邊的人,說道:
“不是,她纔是我的愛人。”
小攤販震驚的瞪大了雙眼。
“你......你們......”
男人卻是不理,他轉身牽起了妻子的手,大步走遠了。
從那之後,妻子變得越來越敏感。
當說他們像母子的人多了,她便開始不再反駁。
她越來越沉默,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年輕時那麼無拘無束,自信灑脫。
直到最後,他推着妻子的輪椅在漫無邊際的草場上散步。
她已經走不動路了,衰敗的身體讓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頭髮也跟着大把大把的掉,年老的軀殼將她塵封,再也看不出一點當年的影子。
男人看着年邁的愛人,問:“你後悔嗎?”
妻子伸出枯槁的手,顫抖的按在男人的手背上,輕輕的搖了搖頭。
神官便推着她,繼續往前面走,涼爽的秋風吹動他們的衣襟,髮絲,白黑交纏聯結。
神官在這幅蒼老的軀殼裏再也看不到自己深愛的愛人。
他的時間過的如此短暫。眨眼之間,妻子就從花季爛漫的少女,變成拄着柺杖,熟悉又陌生的老太。
妻子臨終之時,神官站在她的牀邊,又問她。
“你後悔了嗎?”
老太死死的抓着牀幔,臉上的表情痛苦又煎熬,她顫抖着嘴脣,喉嚨猶如一隻破敗的風箱,只有進氣沒有出氣。
神官不忍看到自己心愛的妻子變成這副模樣,他走出了這間承載着他們諸多美好回憶的屋子,臉上的淚水奪眶而出。
房間內的老太無力的垂下手,眼角的淚水滑落在了慘白的鬢髮之間。
“......後悔。”
.......
江梓衿沉默的看完了這一整部劇。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女主人公並不會再去接受他,她會和一個普通人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一起變老,一起走向生命的盡頭。
電影裏的主人公年少時愛得熱烈,後面的感情就有多壓抑、痛苦。
江梓衿其實是想要離謝景遠一點的。
至少不能讓他們再次回到現在這樣的處境。
她沉默的計算着留在這裏的時間。
——只剩下最後六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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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快點!!”
老管家匆匆忙忙的從外面進來。
醫生提着手中的箱子,問道:“持續多久了?”
老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大概......大概有兩三天了!少爺前幾天還只是咳嗽,一直不肯去醫院。”
醫生腳步一頓,‘唉’了聲,跑得更快的些。
“讓開讓開......”
江梓衿剛睡了個午覺就聽到樓下傳來陣陣喧譁聲,老管家領着身後浩浩蕩蕩的家庭醫生從外面衝了進來。
她和謝景雖然已經結婚,但謝景工作繁忙,有時候能悶在書房一整天,晚上陪她的時間纔多些,兩人的臥室又是分開的,所以出現什麼狀況,她總是知道的慢一些。
“怎麼回事?”
江梓衿拉住管家的袖子,“是謝景哪裏不舒服嗎?”
老管家本想跟着醫生進去,看到拉着自己袖子的江梓衿,欲言又止,最後擰着眉,長嘆口氣。
“是。”
“少爺這幾天身體一直不舒服,又不肯上醫院看。”
“今天在書房辦公的時候,直接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