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女駙馬殤 >第 59 章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梅林深處的聽梅庵下坐了兩人,紅衣少女翹着左腳斜倚在廊柱下,鶴氅被她甩到右側肩後,風滿衣裳,一派任俠風範;白衣美人迎着她凝視的目光,長睫低垂,傾心撫琴,一曲《惜花吟》訴盡相思。

    枝下花,花下人,可憐顏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不如盡此花下歡,莫待春風總吹卻。三載相思爲故人,只待芳枝歸洞房。

    少女的眉宇間染上一層淡淡霜雪,她記得自己說過,很喜歡這首曲子,馮素貞也絕不會還念着其他什麼人,可自己腦海中控制不住的閃現出一幕幕她與李郎伉儷情深辭別京城的情景。

    這首曲子,她爲李郎彈了三載。

    天香默默咬了下脣。

    馮素貞擡眸覷她一眼,看來這個小公主會錯了意。

    也罷。

    一曲未了,她手指一撥,轉而一首《鳳求凰》更是蕩氣迴腸。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孳尾永爲妃?

    這直白大膽的求愛令天香紅了臉。哼!有心沒膽的登徒子。

    中夜相從知者誰?

    等等,中夜相從?!

    天香心中一個念頭浮現,她身隨心動,猛然站起,一步邁到她面前,直勾勾盯着撫琴之人,嗓音壓過琴音,問道,“你可是認真的?!”

    馮素貞被她舉動驚了一跳,天香的問題也令她的心忽然一緊,手上力道失了分寸,琴絃鋥的一聲斷作兩截。

    殷紅的鮮血自左手掌心沿着指腹,如穿了線的紅瑪瑙,一滴滴滾落,染在琴身上。

    “呀,你的手!”

    “糟了。”

    馮素貞無視手中鮮血淋漓,落得衣衫點點嫣紅,掏出錦帕只顧着琴。

    “一把破琴,管它作甚!弄傷了你,就該把它劈成柴火燒了!”天香劈手把她錦帕奪了,又粗暴的扯了她的手到眼前,爲她仔細查看傷口。

    “天寒地凍,琴絃在室外自然脆弱很多。”這可是天香爲自己辛苦尋來的古琴,馮素貞心中痛惋,一時分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怕她真下了手,遂補充道,“況且,這滄海龍吟已有幾百年歷史,不知見證、寄託了多少情意。公主如何捨得?”

    “哼,囉嗦。”天香熟練的給她包紮了,她一雙柳葉眉高高挑起,眸中怒意濤濤。

    天香惱的不只是琴絃傷了馮素貞,也是不滿她愛惜一件外物更甚己身,同時,琴絃這一斷生生截住了自己與她之間的對話。

    既然她說琴音寄託了情意,那她是不是真的有意讓自己中夜相從?

    卓文君不就是爲司馬相如私奔了?兩人最終安居林泉,得以白首偕老。她也可以渾不在意世人偏見,放下-體面與心愛之人一起當壚賣酒,挽起褲腳在鬧市中洗滌酒器。

    天香腦海中浮現出那人一襲長裙在夕陽餘輝下低首記賬的模樣,一時之間癡了去。

    叮鈴……

    聽梅庵的風鈴作出清脆的提示。

    天香依舊呆立庵下。

    馮素貞仰頭望了望漸漸壓過來的雲層,恐怕今夜有一場風雪欲來。

    “起風了,”她拉起那個癡人的手,“公主,我們回去吧。”

    天香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她終是想要刨根究底問個明白,中夜相從是不是馮素貞的心底真意。

    夜晚果然比平時來的更快,風雪連天,山水茫茫,渾然一色。

    天香特意吩咐開了宴,席上都是合馮素貞口味的菜餚,卻在最中間擺了個面目猙獰的紅燒豬頭。

    那顆豬頭由兩個侍女費力搬着,馮素貞盯着它自遠及近,咣噹一下被擱在桌上,她心裏跟着咯噔一下,不知公主又存了什麼心思。

    天香拍開封泥爲馮素貞滿上香醇的女兒紅,這是當年招駙馬時父皇御賜的,那時兩人連合巹酒都沒喝,自然剩了很多。

    琥珀色的酒液被倒在一隻大碗裏推到她面前,天香抱着酒罈並不放下,眼梢的目光帶着挑釁,等着給她倒滿下一碗。

    馮素貞被天香和豬頭一齊盯着,心裏不由得陣陣發憷,她低咳一聲,“女兒紅?我們可是有什麼喜事慶賀?”

    天香笑答,“雪天潮溼寒冷,飲用此酒禦寒而已。”

    馮素貞爲難道,“公主,這…擺個紅燒豬頭下酒,實不知該如何下箸。”

    “簡單!”天香一彎腰,摸出一把隨身小銀匕,往那個渾圓的豬頭上斜着一插,歪頭揚眉笑道,“現在可以了嗎?”

    馮素貞背脊一陣發麻,同情的看了那豬頭一眼,自己如待宰羔羊般與它感同身受。

    碗中酒馥郁芳香,稱得上貢品佳釀。

    天香果然還是喜歡自己大口喫肉,大碗喝酒。馮素貞沉吟片刻,瑩白十指捧起酒碗一飲而盡。

    見她如此痛快,不再扭捏,天香笑嘻嘻給她和自己都滿上,這下可就不怕今夜審不出個所以然來。

    二人你來我往,推杯換盞,花雕酒度數不深不淺,入口香醇柔和,喝時不覺,後勁卻是極強。

    馮素貞雙頰酡紅,長睫低垂,她渾身香汗淋漓,抱着雙手靠在桌上,即將陷入淺眠。

    天香醉眼迷離,自己在梅林給她鬢角插的梅花,此時紅彤彤的,散發出一種混合着酒香的芬芳。不知是花映人,還是人襯花,她使勁揉一揉眼睛,只覺得自己看不夠。

    天香含情脈脈凝視了她好一陣,心下銘記着自己還有正經事要辦,遂打起精神,推了推馮素貞的肩頭。

    “喂,姓馮的,你說的中夜相從,是什麼時候?”

    “嗯?”睜開被醉意浸染的秋波粼粼的眼睛,馮素貞迷怔一會兒,才問,“什麼什麼時候?”

    “中夜相從啊,什麼時候?”天香看她有點迷糊,好聲好氣重複一遍。

    馮素貞緩緩擡眸醉意朦朧的望着天香,問道,“中夜什麼?”

    “中夜相從!呀,就是,私奔!”天香在桌面下跺了一下腳,自己該不會給她灌多了,話都聽不明白了?

    馮素貞沉默片刻,須臾後合上雙眼,“什麼相從?”

    “中夜相從!嘖,中夜!”

    “那不就在中夜?”馮素貞閉着眼低喃。

    “哪一天的中夜!?中夜的哪個時辰!?”天香急的直想拔頭髮,原來這呆子喝醉了真成了呆子了。

    “……”

    天香瞪眼一看,這傢伙一手扶額,低垂個腦袋又睡過去了。

    從袖子裏惡狠狠抽出甘蔗,天香對着那個自詡狀元之才的後腦勺揚了一下,不忍心的放下,不甘心的又揚了一下,最後還是放下。

    “豬腦子……”

    天香噘着嘴拔出紅燒豬頭上那支小匕首,又氣勢洶洶紮了回去,一下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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