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抓人很快,尤其是對於一個不會逃跑的貢生來說,抓他更是易如反掌。

    書坊的大門被粗暴的踹開,兩個錦衣衛校尉衝進屋內,直接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宋武綁好,抓走,只留下一個哭泣的小女孩兒。

    書坊在坊市街,訪市街有很多人,圍觀的人也有很多,但沒人敢去安慰一下哭泣的女孩兒,頂多是離遠了看一看,再嘆口氣搖搖頭,說一句書生就是麻煩,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屋裏,他們害怕被粘上,被錦衣衛抓走就是欽犯,欽犯是要死的,全家都要死,所以女孩兒的哭聲傳出很遠,也只是傳出很遠而已。

    與此同時,一個錦衣衛校尉走進了六少主的府邸靜園,不多時,一身藍色衣裙的恪寧郡主自靜園中狂奔而出。

    被抓到鎮撫司的宋武很慌張,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驚動了錦衣衛,更慌的是他的妹妹還在家裏,沒人照看,他在牢房裏奮力的嘶吼着,只是迴應他的只有牢房裏冰冷的回聲,還有牢房門口坐着的一身褐色官服的錦衣衛校尉。

    “喊什麼喊,再喊抽死你。”

    “大哥,大哥,我求求你,我妹妹還在家呢,她才三歲啊。”宋武抓着欄杆,向着校尉大喊。

    “閉嘴吧,我還能把她塞回去不成,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別說三歲的妹妹,抓進來當天夫人就要生的我也見過,省省吧,讓我再聽見你喊,直接掌嘴!”校尉甚至都沒進來,只是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宋武無力的順着牆壁滑下來,癱坐在冰冷的地上,雙臂環抱住自己的雙腿,低下頭腦袋埋進自己胸口中,他不敢想自己,更不敢想自己可憐的妹妹和剛剛私定終身的恪寧郡主。

    “嘿……嘿……”一聲微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宋武擡起頭,是一個男人,穿着白色的囚服,頭髮散亂的披在肩膀上。

    “你是因爲什麼進來的?”男人指了指宋武。

    “我……我不知道。”宋武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你隱瞞也沒用,錦衣衛知道就行,說出來也能感覺好點。”男人咧咧嘴,他的嘴脣已經乾裂了,一咧嘴就有血跡落下來。

    “我確實還沒想明白,你呢?”宋武還是搖頭,看向男人。

    “倒賣軍用物資,多久沒發軍餉了,這年頭不做這個也活不了啊。”男人靠在牆壁上,晃晃腦袋:“我已經畫了押,過兩天我就要到詔獄去了,接着就是等待問斬。”

    “你……後悔嗎?”

    “後悔?有一點吧,畢竟要死了嘛,還連累了幾個兄弟,但如果給我一個機會,我還是會這麼做的。”

    “爲什麼?”

    “我的事情犯了之後,我們整個天門關的所有弟兄,一次性發放了整整三個月的足餉,錦衣侯親自派遣了錦衣衛監督,每一分錢都發到了兄弟們的手上。”男人快死了,但眼神堅定。

    “你被關在這裏,你怎麼知道的?”宋武有點好奇。

    “錦衣侯說的,他沒審我,只是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就畫了押,其實鐵證如山,他根本沒必要審我。”男人開口:“他也沒理由騙我。”

    “你是個好人。”宋武猶豫了一下開口:“可你的家人怎麼辦?”

    “我一個兒子,快能下地幹活了,錦衣侯說他解決,我沒讀過書,但他那麼大個侯爺,應該不會糊弄我的。”男人聳聳肩:“我也沒在這裏看到她們,看你的樣子像個讀書人?”

    “是。”宋武點點頭。

    “讀書人啊,真好,我當年也想送我兒子去念個書堂的,出了天門關,往東走幾十裏的玉山城裏就有個不錯的學堂,聽說先生還教出過朝堂上的大官呢,可是太貴了。”男人語氣裏帶着羨慕,嘆了口氣:“喫不飽肚子,拿什麼上學堂。”

    “……”宋武沉默了,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該喫飯了。”一個校尉端着一個托盤,走過來,托盤上是兩個菜一碗白飯,熱氣騰騰,甚至還有一個肉菜,遞給男人,男人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校尉從身後掏出一小壇酒,遞給男人:“你明天一早去詔獄,今天最後一頓了,算我請你的。”

    “謝了。”男人接過,他帶着手銬腳鐐,喝着並不方便,甚至姿勢有些醜陋,但在宋武眼中卻是那麼豪邁。

    “他犯了什麼事?”男人指了指靠在牆上的宋武,宋武豎起了耳朵,他沒有飯,只能靠在牆壁上看着兩人。

    “不知道,讀書人嘛,可能說錯了什麼話了吧。”校尉擺擺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給他也弄點喫的吧。”

    “他?”

    “讀書人嘛。”男人笑笑,然後宋武獲得了一碗像泔水一樣的東西。

    就這樣,他在牢房裏坐了一夜,那個即將問斬的男人喝了酒,呼嚕聲很響,一直打到天明。

    吱嘎~牢房鐵門的聲音讓迷迷糊糊的宋武清醒過來,對面的牢門被打開了,那個男人被校尉推了出來,他手腳上都帶着沉重的枷鎖,看見宋武掙眼,男人衝着他笑笑,今天是他去詔獄的日子。

    “走了。”男人率先開口。

    宋武點點頭,男人很坦然,他有些羨慕,他沒那麼坦然,只是看着男人一步一挪的遠去的背影出神。

    男人已經挪動到牢房的盡頭,宋武突然猛的站起身大喊:“你叫什麼名字?”

    “胡猛~”男人的聲音傳來,身影也消失在走廊盡頭。

    接下來又過了兩天,宋武旁邊的牢房沒有進人,也沒有人來提審他,他瑟縮在冰涼陰森的牢房之中,腦海裏想着妹妹,宋舞還有那個喝酒姿勢醜陋的男人。

    咔吧~

    宋武聽到了一聲輕響,他知道這個聲音意味着什麼,意味着牢房的大門開了,看管牢房的校尉每天換班時,都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但這次不同,他聽見了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他的牢房門前停下。

    來人是一個身穿紅色飛魚服的青年,一身大紅色的錦袍,搭配精緻雕紋的玉帶,在整個牢房的灰白中顯得格格不入。

    “宋武。”來人緩緩開口。

    “是我。”宋武的聲音很輕,自從那碗泔水之後,他就在沒有喫過一口東西了。

    “初次見面,我是錦衣衛指揮使,錦衣侯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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