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川宮的夜與新川城的夜截然不同，新川宮的夜燈火通明，用過豐盛的晚膳的尹月沒能離開新川宮，而是與他的新川主，一起欣賞胭川進貢的舞姬，妖嬈的身段帶着江南水鄉獨有的溫柔，讓人眼花繚亂。
值得一提的是尹嵩也來了，帶着他的弟弟十少主尹嶽，兩個嫡子一起陪着他們的父親。
新川城的夜是黑暗的，只有夜市的燭火還吸客人的光顧，尹崢繞了幾條小巷，再三確認自己沒人跟着之後，摸到了九川美食薈的後門。
輕輕的推開後門，尹崢被眼前的一幕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精緻裝修的九川美食薈，此時已經被砸爛，月光透過窗子，尹崢能看到滿地的黑衣人屍體，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
破損的桌椅中央站着一個人，黑紗蒙面看不清臉，手中的利刃上有的鮮血已經乾涸，有的順着刀身向下滴落。
“六少主？”尹崢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尹崢，黑衣人開口，是一個女聲，聲音有些沙啞，明顯是故意變音。
“是我。”尹崢點點頭，捏了捏鼻子，強烈的血腥味兒，讓他感覺有些不適。
“侯爺讓我告訴六少主，白露在天松酒樓，最頂樓的閣樓，今天晚上，天松酒樓不營業，酒樓左側的小巷子裏有一個小門，打開就能進去。”女人開口。
“多謝，你是錦衣衛？”
“不是。”
“你的聲音聽着有點耳熟。”尹崢直視着面前的黑衣人。
“六少主聽錯了，告辭。”女人消失在陰影之中。
尹崢又踏上了新川城的夜路，天松酒樓就在訪市街盡頭的拐彎處，不算太遠，尹崢很快摸到巷子裏的小門處。
吱嘎～
小門被推開，發出一聲輕響。
整個酒樓空無一人，黑暗的籠罩下沒有一盞燭火，還好有月光照進，屋裏不是很黑，他不需要問店小二閣樓在哪兒，也沒有店小二可以問，他只需要摸索着往上走就好了。
一點一點，他終於摸到了閣樓的大門。
推開～
尹崢真希望自己沒推開，或者說也不忍心關上。
閣樓的房間裏只有一個人，白露不着片縷的站在房間中央，長髮披在雙肩，白皙的肌膚在燭火的映照下，彷彿能掐出水一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走進房間的尹崢。
“你又在沐浴？”尹崢低下腦袋，他聞到一陣香風，白露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我在等你。”白露聲音輕柔，身體輕輕的抵在尹崢的身上。
“我不想做什麼。”尹崢緊繃住自己的身體：“請姑娘自重。”
“尹崢。”
“嗯？”
“你是不是男人。”白露的聲音傳進尹崢的耳朵。
“是，所以我答應你，你給我真相，我保護你。”
“不會是因爲今天扯到了吧。”
“……”尹崢想罵人了。
“九川美食薈的黑衣人……”白露披上了一尺薄紗，白皙的大腿和香肩還露在外面：“是你派來保護我的嗎？”
“……”尹崢張了張嘴。
“不是你，那是誰？”白露盯着尹崢。
“錦衣侯尹月。”尹崢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尹崢盯着白露的臉：“我保證你活着離開新川。”
“你拿什麼保證？”
尹崢閉上了嘴巴，半晌，緩緩開口：“我可以把你喬裝送出去，三哥那裏我去說。”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茶壺口裏冒着白氣，白露盯着茶壺下面的爐火。
“坦白講，沒有。”尹崢搖搖頭。
“六少主，你從小錦衣玉食，你知道飢寒交迫是什麼感覺嗎？”白露把茶壺端起，緩緩的爲尹崢的茶杯倒滿茶水，茶香浸滿整個茶樓。
“不知。”尹崢搖搖頭，雙手接過茶水。
“很疼。”水霧蓋臉，白露陷入了回憶：“飢餓的感覺……很疼。”
“我聽過的，三哥的節氣姑娘們都是苦出身。”尹崢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這泡茶的手藝是該精盡一下了。”
“我認識大暑很久了，在還沒成爲老三的侍妾之前，我們就認識。”白露晃動着茶杯，杯中的茶葉跟着水紋打圈：“我來新川城是討生活，用學來的手藝賣藝，賺個辛苦錢。”
尹崢沒有打斷白露。
“但在新川城賣藝難吶，剛在訪市口圈了塊地，吆喝起來，戶政司的官差老爺就來了，要錢，要稅，過分的還要摸摸你的臉。”白露看着窗外燈火通明的夜市街。
“錦衣衛不是……”尹崢皺了皺眉頭。
“例錢，錦衣衛收了例錢會保證你不被打擾，但有攤位纔有資格交例錢。”白露笑着搖搖頭：“我這種沒有攤位的沒資格交例錢，自然不受錦衣衛的保護，而戶政司的衙役因爲不敢在攤位上收錢，所以一遍一遍的來，有時候十個銅板要交六、七個，還要被調戲兩句。”
“你怎麼做？”尹崢皺着的眉頭沒舒展開。
“我就表演一會兒換個地方，這樣客人很少，但能躲開幾次收錢。”白露盯着手中的茶杯：“直到我見到大暑。”
“她那時候在訪市街有個小攤位，帶着面紗，擺攤賣刺繡還有一些手工，都是些小東西賺不了幾個銅板，她的攤位在訪市街邊緣，攤位旁邊有塊空地，我在那表演的時候就認識了她。
可能是因爲都是女人的緣故吧，也可能是因爲同是天涯淪落人，一來二去我們就熟絡了起來，她好像認識那個收例錢的錦衣衛老爺，她就幫我求他，求他收了我的例錢，求了兩次，他終於收下了我的銀子，吩咐我就那塊小空地表演。
從那以後，我的日子終於變好了一點，我的表演會引來客人，她的聲生意也能好一點。
我們開始能喫飽肚子，有點時候甚至能去酒樓喫點好的，我們變成了最好的姐妹，形影不離，甚至搬到了一起。”白露的眼中閃着光：“直到……”
“直到你們遇見我三哥？”
“是，六少主你知道，突然從吃了上頓沒下頓，到錦衣玉食，從穿着粗布的衣服到綾羅綢緞，人會感到什麼嗎？”白露突然回頭盯着尹崢。
“不知道，是虛榮心？”尹崢搖了搖頭。
“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