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隊伍已離了京城。
天邊，黑壓壓的烏雲一大團一大團的，徹底的遮住了落日的餘暉，彷彿要壓下來一般。
空氣異常的悶熱。
人心浮躁。
謝恆是個書生，幾個時辰的車程已經讓他有些喫不消。
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沒事吧？”燕西尋關切的看着他。
謝恆擦了把汗，咬牙道，“沒想到坐馬車也這麼難受……我可以撐！”
“嘔——”他的話聲剛落，胃中便一陣翻江倒海。
“停車！”燕西尋忙道。
謝恆飛速的竄下了馬車，伏在草叢中，吐了出來。
良久，他才支起了身子，長舒了一口氣。
燕西尋遞過來一個水袋，“本公公已經傳令下去，所有人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在趕路！”
謝恆眼底一陣愧意，“多謝燕公公！只可惜我這滿心都想着去挽救那些饑民，現在卻成了拖後腿的那一個……”
燕西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許讓那些饑民多餓一段時間，也是件好事。”
“此話怎講？”謝恆蹙眉。
燕西尋嘆了口氣，“你難道忘了？靈山城的那些饑民動亂，刁蠻的很，甚至還打死了朝廷命官！如此刁民，要餓到極致，纔沒有力氣搗亂！”
謝恆苦笑，“公公可真會安慰人啊！”
“好了，既然選擇了去靈山城，你我就是同伴，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本公公不會丟下夥伴！”燕西尋篤定的，“今夜就先在此處安營紮寨，待你休息好了，明日再度啓程！”
“嗯！”謝恆的心中皆是暖意。
三千錦衣衛就地安營紮寨。
烏雲壓的越來越低，傾刻間就下起了磅礴的大雨。
啪嗒啪嗒。
那雨水拍打着帳篷，彷彿要將帳篷都打歪！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偷偷的靠近了裝着糧食的馬車……
他剛鬼鬼祟祟的伸出了一隻手，一把尖銳冰冷的劍就抵在了脖子上！
“你是什麼人？！”林一冷聲質問，“偷盜朝廷運輸的賑災糧餉，可是死罪！我現在就能將你殺了！”
那人的身體僵直，嚇得雙腿不停打顫，一動也不敢動，就連聲音中也滿是顫抖，“不要！不要殺我……我也不想來偷糧食的……可若是我再拿不到糧食，一家幾口都要被餓死了……”
“這既然是賑災的糧餉，爲什麼不能給我？”
那人說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人，我求求你就行行好吧！救救我的一家老小！”
林一十分警惕地盯着他，仔細的打量着對方，此人面容憨厚，雙手粗糙，且很多部位有老繭，一看就是普通百姓。
“到底怎麼回事？”林一蹙眉，收回了手中的劍，“這裏不是上饒嗎？按理說應當物產豐富，你們怎麼會快要被餓死？”
此人深吸了一口氣，面色痛苦的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年的天氣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乾的乾死，澇的澇死……上饒幾次洪水，那些莊稼都毀了……”
“如今的糧價更是高達五十兩白銀一斤！！！”
“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哪裏買得起啊？”
他說着，用力的叩着頭，“大人，我求你就行行好，給我一點糧吧……”
咚咚咚。
他磕的十分用力，額頭鮮血直冒，但轉瞬間又被大雨衝散，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地發着顫，不知道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害怕。
“是！”那人慌忙跟上了林一的腳步。
帳篷中，燕西尋正在和謝恆商量着對策，林一的聲音從外傳來，“公公，謝狀元，屬下有一事要報！”
“進來吧！”燕西尋道。
林一將那個渾身溼透的男人帶了進來。
燕西尋眉頭一皺，“這位是？”
“他企圖偷盜糧食！”林一道。
燕西尋的眸子危險的眯起。
那人瞬間臉色蒼白，將方纔對林一說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燕西尋半信半疑，“你今夜就先留在營帳中，明日本公公隨你一同西下，若真的如同你所言，本公公會幫你的！”
那人瞬間就千恩萬謝，“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林一將人帶了下去。
燕西尋面色爲難，看此人的模樣，並不像是說假話，可若真如同他所言，一旦給了一人糧食，剩下的糧也就保不住了……
“公公在想什麼？”謝恆問道。
燕西尋深吸了口氣，“我在想若這附近的百姓也如同靈山城的一般，飢餓難忍，瀕臨死亡，那我們該如何做……”
謝恆面色爲難。
不論是靈山城的百姓，還是此地之百姓，都是大商的子民！
都應該救！
可糧食只有這麼多……
他也陷入了沉思。
燕西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勉強一笑，“罷了，也許是本公公想得太差了呢？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嗯。”謝恆用力的點了點頭。
可這一夜，他卻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總覺得，靈山城的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翌日。
天方破曉。
錦衣衛將帳篷通通收起。
負責伙食的已經煮好了清粥。
昨夜偷糧的人眼巴巴的盯着鍋中的熱粥，就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猛的嚥了一口口水，肚子不時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燕西尋遞給了他一碗粥。
這碗粥在他眼裏如同燕窩，魚翅，哪怕是冒着騰騰的熱氣，他也絲毫不猶豫地將其吞下肚中。
“小心燙。”燕西尋好心提醒。
那人訕笑幾聲，比起眼前這些大人清貴的模樣，他簡直就猶如是餓死鬼一般……
燕西尋趁機又問了他一些前方的路況，瞭解到前方，就連樹皮都被啃光。
他和謝恆對視一眼，目光交匯，一同走到了旁處。
“剛纔那人的話你都聽到了，有什麼好的對策？”燕西尋問。
謝恆猶豫片刻，“公公的意思呢？”
“都是饑民，若我們不救他們，他們就是死路一條！沒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燕西尋雙目之中迸射出一抹篤定的光。
謝恆點頭，“好！那就按公公的意思辦！即刻賑災！至於罪責，我願意與公公共同承擔！”
燕西尋不語。
車隊繼續行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樹皮都被颳得光禿禿的，就連天上也是空空如也，連只飛翔的鳥都沒有。
可謂是人間煉獄！
餓的瘦骨嶙峋的人躺了一地，有氣無力，面色灰白，就連眼珠子也無比的渾濁。
見之痛心疾首。
“幾位大人，我沒騙你們吧？”偷糧之人難掩臉上的痛苦之色。
燕西尋嘴脣緊抿，旋即便道，“傳令下去！本公公要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