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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9章扶持【求月票!】

    大明帝國的核心決策層,幾乎全擠在了不算寬敞的內閣值房裏。

    外面忠義衛、金吾衛的甲士更是堆得密密麻麻,幾乎以某種變態的防禦等級來佈置。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在防禦誰,但皇帝的保護工作在金吾衛指揮使朱高燧和忠義衛指揮使童真的帶領下,還是做到了最好。

    受到外面如林甲士的影響,內閣值房裏的氣氛,隨着幾位尚書的到來,也跟着愈發沉悶了起來。

    六部尚書裏吏部尚書蹇義、戶部尚書夏原吉、兵部尚書茹瑺、禮部尚書李至剛,這幾個熟人自不必贅述。

    工部尚書黃福,較少爲世人所瞭解,但其人有封疆之能,堪稱幹臣。

    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黃福就是首任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黃福在交趾建立驛站、衛所,編制戶籍、設立學校,治理交趾十九年,秩序井井有條。

    刑部尚書鄭賜,纔能有限,屬於那種想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但總是會因爲目光短淺,而做出點啼笑皆非的事情來的人。

    而且鄭賜特別喜歡揣測皇上所厭惡的人,然後以一部尚書之尊,親自下場彈劾刷存在感。

    靖難之役的時候,鳳陽守將孫嶽毀掉明太祖朱元璋所建的寺,取用其中的木材,用來造戰艦在淮河流域以抵禦燕軍,鄭賜要彈劾人家。

    今年的時候,鄭賜揣測朱棣不喜歡李景隆,也彈劾暗中蓄養亡命之徒,圖謀不軌.李景隆當然也反手彈劾了鄭賜。

    這便是說,李景隆當初那麼痛快地答應朱棣的請求,進入詔獄聽課,其中未嘗沒有被鄭賜彈劾後心生畏懼,打算給朱棣辦事換得一些信任的因素。

    只不過,李景隆沒有想到的是,他進詔獄聽姜星火講課之後,人生際遇馬上就大不相同了。

    “啊秋~”正在日本摟着藝伎,與幕府將軍足利義持談笑風生的麥克景隆此時打了個噴嚏。

    幾位尚書輪流傳閱了《變法八策疏》後,卻都沒有當即說什麼。

    顯然能坐到大明帝國文官系統最高位置的人,並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六位尚書趁着會議尚未開始,都紛紛沉思了起來,思考待會兒該如何應對和表態。

    至於道衍,到的則稍慢一點,很難懷疑他不是故意給六部尚書留出閱讀和思考的時間。

    隨着一襲黑色袈裟的道衍,緩步踏入內閣值房,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道衍大師。”

    朱棣見道衍到來,心頭方纔落了一塊大石頭。

    帶兵打仗,朱棣當然是全天下最優秀的。

    可如果說朝堂鬥爭,尤其是推行變法這種不能完全依靠武力,而是需要大量的磋商、談判、妥協的廟堂博弈,朱棣就沒有那麼擅長了。

    好在,在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裏,道衍一直很好地幫他處理了類似的事情。

    朱棣在親身入獄聽姜星火講課後,更是對信奉姜聖學說的道衍放下心來。

    朱棣認爲,姜星火的理論,是可以有效地幫助他增強大明國力的,其中固然會有一些不利於皇權統治的因素,但道衍可以很好地圓回來,利遠遠大於弊,這就足夠了。

    朱棣很清楚,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兩全其美的選擇。

    而姜星火給出的這套理論,已經是當前朱棣增強大明國力,以幫助他成就夢寐以求的“千古一帝”所需蓋世功業的最優選擇了。

    至於弊端,做什麼沒有弊端?姜星火的理論所帶來的弊端,並不算無法解決,至少在朱棣看來是這樣的。

    道衍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朱棣下首。

    六部尚書並排坐在對面,佔了剛剛內閣七人的椅子。

    現在沒資格坐,只能在更靠牆位置排排站的內閣七人,則是以旁聽的姿態看着皇帝和道衍、大皇子朱高熾。

    換言之,剛剛的熱身結束了。

    《變法八策疏》在大明帝國核心決策層的爭論,現在纔算開始。

    道衍看着六部尚書,心思沉靜。

    道衍的袖中,此時正藏着一封信,一封姜星火的回信。

    認真算來,這是第二次通信了,而第一次,則是那封《‘先驗人性論’的形而上批判》。

    正是這封信,給了道衍提前動手的足夠信心。

    道衍心頭喃喃:“老衲所求,不過是爲姜聖揚絕學,爲天下立大同罷了。”

    “咳咳。”

    朱棣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幾位尚書已經都看完了,不妨說一說自己的看法。”

    朱棣沒有進行有意的信息隔絕,幾位尚書已經知道了剛剛胡儼所說的話語。

    但是令在場衆人稍稍驚訝的是,其他人還沒開口,六部尚書裏就有人跳反了。

    我們中出了個叛徒!

    雖然知道這一屆的重臣們骨頭都不太硬,但“江南好臣”蹦出來的這麼快,還是令這些自詡文臣風骨的大臣們有些唏噓的。

    其人也並沒有太過令人意外,刑部尚書鄭賜。

    鄭賜在道衍到來之前就已經打好腹稿,先給大家開了開眼,見識見識皇帝舔狗是怎麼“呲溜呲溜”舔的。

    刑部尚書鄭賜搖頭晃腦道:“今之論者或曰:天地與人,了不相關,薄食、震搖,皆有常數,不足畏忌;祖宗之法,未必盡善,可革則革,不足循守;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憚改爲,可以樂成,難以慮始,紛紜之議,不足聽採。”

    六部尚書之首,吏部尚書“天官”蹇義,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鄭賜的發言。

    “鄭尚書是不是接着還要按王臨川的說法。”蹇義冷笑道,“意者古今異宜,詩書陳跡不可盡信邪?將聖人之言深微高遠,非常人所能知,先儒之解或未得其旨邪?願聞所以辨之?”

    蹇義一甩緋袍,乾脆言道。

    “陛下,鄭賜無能佞臣也。”

    此言一出,鄭賜臉色頓時變得難堪至極,當舔狗是一回事,被人罵舔狗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蹇義還罵他無能,照抄王安石的說法。

    但還不待鄭賜揚聲反駁,蹇義繼續道:“老臣知道,陛下有心變法更化,使得大明強盛起來,但陛下同樣須知道,今日不是說服或強令我們幾個尚書同意,變法更化就能推行下去的;即便推行下去,依臣來看,恐怕也是如王安石變法那般,最終一朝興覆。”

    蹇義的話說的很不客氣,但這確實是他作爲文官系統實質上的領頭羊,或者說半個宰相,必須要說的話,表的態。

    這時候面對皇帝是絕對不能慫的。

    畢竟是天官,畢竟是蹇義,朱棣同樣也知道,蹇義不是在代表他個人說話。

    故此,朱棣也是破天荒地心平氣和問道:“那依蹇尚書來看,問題出在哪?可是胡卿所說的君子三畏?”

    蹇義看了胡儼一眼,反而搖了搖頭。

    “君子三畏,固然是極有道理的,也確實需要考慮的,但老臣以爲,根子不在道統上。”

    蹇義接下來說的話,簡潔直白到讓朱棣都有點感動。

    不知道是生怕皇帝對自己的意思理解出現偏差,還是蹇義壓根就是豁出去了要把話說清楚阻止變法更化,蹇義的話語,全是乾貨,半點水分都無。

    “臣是讀書人,學的同樣是儒家聖人言。可臣也讀史書,從歷朝歷代的先例來看,儒家道統絕非是什麼不可更改的東西。”

    蹇義乾脆道。

    “陛下想改科舉,想把荀子擡回儒家五聖地位,可以。”

    “陛下想當聖王,想成爲不受天人感應制約的天子,可以。”

    “但陛下要知道,縱觀歷次儒家道統修改嬗變,思維的改變,永遠都是爲了廟堂服務的。”

    “老臣以爲,更化變法不可取,不是完全是因爲君子三畏,而是從《變法八策疏》裏,看不到能滿足廟堂更化所需的核心。”

    “是什麼?”朱棣此時凝聲問道。

    蹇義沒有反對他的變法更化意圖,甚至都挑明瞭說,君子三畏不算個事,只要朱棣想當聖王、想改科舉,有的是想舔皇帝的大儒給他辯經。

    畢竟,既然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他老人家,能把程朱理學擡到科舉指定參考答案的地位,那麼朱棣自然也能改。

    在封建時代,皇權想要修改儒家思維,不算簡單,但也絕對不算難如登天。

    不得不說,董仲舒開了個壞頭。

    而蹇義既然點出了他反對更化變法的核心所在,朱棣自然是關切無比的。

    畢竟,蹇義說更化變法不行的同時,也指出了更化變法爲什麼不行,這對於朱棣來說,纔是最有意義的。

    “新的得利階層。”

    蹇義一語中的。

    “古今變法,能成者,英明的君王毫無保留地支持、扶持新的得利階層、變法主導人極有能力,這三者缺一不可。”

    “陛下當世英主,有扭轉乾坤、整頓大明之決心,老臣毫不懷疑。”

    “道衍大師爲聖人繼絕學.”

    蹇義說到這,看了道衍一眼,哪還不知道這個聖人恐怕是“姜聖”?蹇義繼續說道:“根據聖人之言所提出的《變法八策疏》,鞭辟入裏,道衍大師本人亦是才能卓著、深孚衆望,符合主導變法之人的能力。”

    “但是。”蹇義搖頭道,“恕老臣直言,老臣看不到《變法八策疏》裏,有任何‘扶持新的得利階層’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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