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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2章激糞【求月票!】

    拂曉前的南京城,冬日的薄霧籠罩在街道上空,寒冷刺骨的風捲着地上的塵埃飛舞,將這座古都渲染得有幾分蕭索與孤寂。

    南京城東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院落門口,一名男子坐靠在門邊,手中的燈籠隨意的晃了晃照亮腳下,他眯着眼睛望向遠處的街景,彷彿要把自己融化於夜色之間,只是偶爾傳來的哆嗦聲和跺腳聲卻泄露出主人頗爲焦急的心情。

    突然,從巷尾傳來“吱呀”一聲輪轂輕響,緊接着一輛青幔馬車駛進巷子裏停了下來。

    “唏律律~”馬匹打着響鼻,白色的霧氣擾動地愈發彌亂。

    從駕車位置下來一個身材魁梧的車伕,看着眼前的男子打趣問道。

    “景憲臺高升,今日卻是捨得喚車了?”

    “去去去,恁多廢話?”男子提着燈籠起身,從懷中掏出一串用繩子綁好的銅錢,不捨地塞給了車伕。

    車伕得了銀錢也不言語,給馬理了理鬢毛,等着御史大夫景清出門。

    如今的景清可了不得,因爲建文初年做北平參議與燕王,哦不,今上有舊,所以今上揮師渡江後,便遷了御史大夫,也是要被尊一聲“憲臺”的。

    只不過景清爲人清廉,生活簡樸,老朱定下來的俸祿又委實不太夠花,所以一年到頭,僱傭馬車的次數屈指可數.買個馬車再養個車伕,對景清來說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多時,年已五旬的景清便在老僕的護送下出了門。

    姿容清雋的景清,今天似乎格外愛惜的他緋袍,走上馬車時,都特意拎起衣袍,沒有讓自家破院子前的泥地濺上泥點子。

    車伕看着景清鄭重其事的一身緋袍,卻是怔了怔,不過也只是剎那失神,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心裏嘀咕道。

    “到底是高升了的”

    坐在馬車裏的景清抱着手中的象笏,似是無知無覺,只是留戀地看了一眼住了多年的老宅和向他如平日一般作別的家人。

    ——————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

    奉天門外,八十歲的禮部侍郎董倫拄着柺杖,搖頭晃腦地念起了昔日同僚的詩句。

    此詩一出,登時把老頭前面的人嚇了一跳,此人也非是旁人,正是“多牢多得”的李至剛李尚書。

    作爲董倫的頂頭上司,李至剛神色微變,連忙拉住老頭的袖子苦勸道。

    “董公,您都要致仕的人了,別給自己惹麻煩了.景清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時候正盯着呢。”

    說罷,李至剛努努嘴,示意董倫看前面一身緋袍,正在負責帶隊糾察官員列隊時風紀的景清。

    “小李啊,你說啥?”

    董倫笑呵呵地把手放到了耳朵後,示意李至剛大聲點。

    老人家耳聾,自己覺得說話聲音挺小,可這一招呼,登時所有人都聽見了。

    馬上快五十的“小李”,看在老頭今年就要致仕的份上,沒計較,也懶得再勸諫什麼了。

    看着憋着笑的同僚們,李至剛默默地轉過了身,只期待景清別找他的茬。

    畢竟,景清今日作爲負責糾察儀態的御史大夫,現在就是幹這個的,老頭不聽勸,犯不着把自己也搭上。

    不過出乎李至剛意料的是,平素一向嚴肅且注重禮節的景清,今日竟是有些魂不守舍,全然對剛纔官員隊列裏發生的小鬧劇視而不見。

    這不由地讓李至剛心頭有些生疑,不過也並沒有往深裏去想。

    畢竟,最近發生的大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變法八策疏》的具體內容,已經開始向朝野透露了出去,算是某種形式的變革前的吹風。

    但實話實說,朱棣收到的反饋卻並不好。

    ——嚴格地說,是一片反對之聲。

    事實上,這也是六部尚書爲什麼沒有特別堅持的原因。

    歷朝歷代,只要提及到變法,那招來一致反對幾乎是必然的.人都有舒適圈嘛。

    再者說了,大家都是既得權力者,誰會願意去動自己的權柄呢?

    咳咳,要說絕對沒有也不對,現在就有幾個升遷無望的積年小官,已經準備搏一搏了,看看能不能搭上變法的順風車,逆天改命一番。

    除此之外,朝野幾乎是一致反對的,勳貴武臣的態度也很曖昧,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變法這種事對於剛剛立下靖難之功的靖難勳貴來說,雖然理論上他們獲益,但其實眼下並沒有看到多麼巨大的利益,至於海外征伐的功勞,更多的是洪武勳貴們所覬覦的出路。

    而眼下,恰恰是靖難勳貴武臣佔據了武將集團的話語主導權。

    至於那位即將被拜爲國師的降世仙人,朝野間的普遍意見是不值得反對。

    大部分官員,都認爲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仙人,此人或許是僥倖得了化肥丹方的野道士,被皇帝推出來當個變法的傀儡的。

    故此,是否反對一個“國師”上位,其實都並不會阻止皇帝的變法。

    既然治標不治本,又爲什麼要反對呢?難道是敲山震虎,打朱棣的臉?我看你的小腦袋瓜是待在脖子上太久了。

    在衆人的心事中,大朝會開始了。

    今天的議題,其實大家都有所預料,畢竟是過完年回來的第一次大朝會,也是“永樂元年”的第一次重要會議,該討論的,自然都是關係到大明的大政方針的事情,雞毛蒜皮的東西,肯定是不會拿上來耽誤大家時間的。

    兩個皇子都列席參加了,坐在了皇帝的下首。

    身穿冕服的朱棣敲了敲龍案,示意百官後說道。

    “第一件事,朕過年的時候,感懷太祖,便細細地讀了《太祖高皇帝實錄》,可惜啊.”

    聽到這,聞弦而知雅意,董倫老頭馬上耳朵就不聾了。

    董倫顫顫巍巍地出列,以慢鏡頭一般的動作緩緩拜倒在地,滿是白髮的皓首,象徵性地磕在了大殿的地磚上。

    “臣,死罪!”

    原因無他,《太祖高皇帝實錄》是董倫作爲總裁官修的,所以他要負全部責任。

    當然了,你要說董倫寫錯了什麼東西,倒也不見得,董倫反而是建文朝難得地勸諫建文帝親善天家藩王的老臣,這份心意朱棣是記得的.只是董倫修《太祖高皇帝實錄》畢竟是在建文朝,對於剛登基的朱棣來說,有些內容肯定是要改一改的。

    譬如得增加太祖高皇帝非常喜愛燕王、時常暗示周圍的人要燕王繼承大統云云,然後再把讚美朱允炆的內容給刪掉。

    朱棣自然不可能治罪於董倫,那樣既無道理,也顯得自己太小氣,董倫早在去年就上書請求致仕了,朱棣把老頭留到現在,不過是讓他背完最後一個鍋再走。

    於是,朱棣很大度地說道:“《太祖高皇帝實錄》只是略有瑕疵,重修便是了.不過董侍郎前番上書請求致仕,朕考慮到董侍郎確實年事已高,如今便準了。”

    董倫大喜過望,作爲洪武時代成功倖存到今天的官員,他這輩子算是在老朱家這裏通關了,於是倒是真心實意地磕了幾個頭,復又顫顫巍巍地歸位。

    董倫馬上就要空出來的位子,自然是有大把人覬覦的,不過據說這個禮部侍郎已經被內定了,內定的也不是旁人,正是被皇帝從詔獄裏放出來的原戶部右侍郎卓敬。

    但皇帝接下來關於第二件事的話語,卻馬上讓這個還不算熟的瓜碎了個稀爛。

    朱棣先是說道:“着曹國公李景隆,兵部尚書、忠誠伯茹瑺爲監修,翰林侍讀解縉爲總裁官,重修《太祖高皇帝實錄》。”

    文官們看了看百官之首空蕩蕩的位置,懷念了曹國公一秒鐘。

    “第二件事,僧錄司左善世道衍大師向朕提出還俗,朕念及靖難之功,今日加姚廣孝爲推誠輔國協謀宣力文臣、榮國公。”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道衍在靖難之役裏的角色,跟漢高祖的留侯張良是一樣的,此前只是道衍不想還俗,不想接受朱棣賜予的這些封號和賞賜而已。

    如今道衍想了,那麼國公不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但幾個敏銳的聰明人,馬上意識到了道衍,哦不,姚廣孝此舉的用意。

    姚廣孝放棄了僧人的身份,準備以靖難國公的身份,加入到了變法革新的鬥爭之中,這樣就不會有人拿佛門領袖意圖廢儒興佛的身份去攻擊他了.道衍還俗這件事其實沒什麼,但是隨後,朱棣的話語,彷彿是在廁所裏扔了一個炮仗,激起無數民糞。

    “變法之事特事特辦,朕欲成立總裁變法事務衙門,來日以國師姜星火爲總裁官,道衍、卓敬爲副總裁官,統籌協調變法各項要務”

    朱棣話音剛落,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了剩下蒼蠅圍繞腐物時的那種嗡嗡聲,繞樑三息,不絕於耳。

    “肅靜!”

    御史大夫景清此時攏着袖子大聲呵斥。

    然而卻無人聽從。

    景清似是被逼急了,氣的跺了跺腳,不顧規矩地走向朱棣,好像要跟皇帝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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