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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6章  下課【糉子節加更】

    2023-07-01  作者:  西湖遇雨

    第366章  下課【糉子節加更】

    騎驢的士子名爲鄭漢卿,去年他的驢差點一腳給永樂帝送走,今年又給姜星火幹了當託的活,也算是有幾分臉熟,因此此時也不怯場,揚聲道:“國師要講的,便是工夫論裏‘敬’而‘集義’的道理嗎?若是如此,卻是老生常談了些。”

    “不見得是如此,‘敬’也要敬心的,國師卻說跟本體論無關,想來不是一個說法。”身邊另一位名爲何書良的夥伴,便是當初差點被騙到土迂子裏的那位,此時也發聲道。

    姜星火併沒有任何不耐煩的神情,相反,他在認真地聽着士子們的想法。

    這裏必須要解釋理學工夫論的兩個關鍵詞,也就是他們所爭論的焦點,即‘敬’和‘集義’。

    如果弄不明白這兩個關鍵詞是什麼意思,那麼則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人到底在說什麼。

    光是幹聽着,恐怕就跟聽天書差不多。

    但是這些東西作爲縫合人的姜星火他自己是明白的,因爲姚廣孝學貫儒釋道三教,在敬亭山給他好好特訓了一番。

    而且正是在特訓中,姜星火發現了,如何將理學的工夫論,改造爲他想要改造推廣的理論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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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來回顧一下姚廣孝關於理學工夫論的特訓內容。

    正如朱熹解四書是從裏面摘一些先聖詞句用來闡釋自己所繼承的理學哲學體系一樣,‘敬’和‘集義’這兩個理學工夫論關鍵詞,不是一開始就這麼重要的。

    嗯,朱熹也是老縫合人了.    先說‘集義’,這個詞來自於《孟子·公孫丑上》的知言養氣章中,孟子認爲他的不動心之道,不同於告子等人之處,在於他那句著名的“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緊接着便是“而浩然之氣,其爲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所以‘集義’就是這麼來的。

    但是這個詞在過去從出現到宋朝理學開源的上千年裏,其實都不太重要,就是一個普通的詞語,哪怕是章句訓詁流行的時候,對‘集義’的詮釋,也是注重文本字詞上的訓詁疏解,解釋出來的意思就是“集,雜也,密聲取敵曰襲,言此浩然之氣,與義雜生,從內而出,人生受氣所自有者。”

    這裏把‘集’解釋爲‘雜’,‘集義’也就主要描述氣與義夾雜而生,共同生起的狀態。

    但隨着二程以及朱熹的解釋,‘集義’成爲了理學工夫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集義的工夫內涵與特性亦越來越豐富與強化,並與道德涵養之敬、道德認知之格物窮理、道德直覺之本心良知等修養工夫產生了緊密聯繫,從而牽動着整個宋明理學工夫論體系的構建、展開。

    至於‘敬’這個詞,則壓根不是孔孟理論裏面的,而是來自《周易·文言》:敬以直內,義以方外。

    換句話說,是二程、朱熹等理學家們,先覺得‘集義’重要,能解釋理學工夫論,但光是一個‘集義’卻不太夠用,於是按着‘義’這個字,去散發搜尋相關的其他理論依據,就找到了‘敬’,屬於是先射箭再畫靶子。

    二程尤其是程頤的確非常注重對‘集義’的闡發,正是在他的吸納下,‘集義’與‘敬’一起構成了其整個工夫論體系的內外兩個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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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相信看到這裏,雖然只有兩個關鍵詞,但對於姚廣孝特訓內容的理學工夫論方面,大多數理解能力和學識水平處於中位數的穿越者已經懵了。

    但是前世作爲省級優秀高校教師的姜星火卻沒有,因爲非常善於學習理解的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理學工夫論最核心、最精髓的部分。

    程頤基於‘敬’和‘集義’,認爲學工夫在於“進學則在致知”,而朱熹這人,你甭管後世怎麼評價他,但單說做學問,尤其是給理學的理論殿堂的最後那幾塊磚瓦補上,把外面的彩繪描的漂亮,其人確實做的不錯。

    朱熹對集義與程頤所言“致知窮理”之間的關係進行了深入地辨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敬’是道德精神的持續涵養與提高,‘集義’則是道德行爲的踐履與累積,在這裏,‘敬’與‘集義’互滲融通、相輔相成,所謂“敬義夾持,循環無端”。

    ——好一個“敬義夾持,循環無端”!    不明白這八個字不要緊,當時姜星火也不理解,但姜星火前幾天的時候,又翻了翻陸九淵的理論,他的腦海裏,卻是直接劃過了一道明亮無比的閃電。

    在那一剎那,姜星火悟了。

    因爲他終於明白這八個字,如果沒有他的干預,再過上百年會演變成什麼。

    “知行合一,以致良知”!    “敬義夾持,循環無端”換言之就是“知行夾持,循環無端”,再加上“以致良知”。

    【知行夾持,循環無端,以致良知】

    當這後十二字真言湊齊的時候,姜星火終於拿到了能在這個世界,從理學理論中闡釋,並且能完美對抗理學工夫論的神兵利器。

    翻譯翻譯這十二字真言什麼意思?    何謂‘知’?調查也!    何謂‘行’?實踐也!    換句話說,那就是調查與實踐相結合,反覆循環,最終達到真理。

    這就是他姜星火的‘工夫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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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要的回憶殺結束。

    回到當下,姜星火等士子們停止了討論,方纔緩緩開口誘導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其實‘敬’和‘集義’,不見得一定是二分的?”

    見衆人一片茫然,騎驢士子鄭漢卿平日裏看的書多些,此時卻是開口說道:“陸九淵曾言:敬此理也,義亦此理也.此吾之本心,國師莫非是這個意思?”

    聽了這話,衆人頗爲不以爲然,陸九淵的理論,在現在可不是顯學,而是有些離經叛道的存在,自然不受待見。

    嗯,這些人本來來這裏,其實是作爲“民意領袖”帶着某些本地商人、市民、行會等人物的意見來的。

    但是眼下,對於學術的天然渴望,壓倒了他們本來的訴求,所以算是暫時叛變了,估計得等姜星火聊完,他們纔會想起來今天是來幹嘛的.但實際上,姜星火本來也沒打算現在就聽他們的訴求。

    姜星火笑着搖了搖頭,道:“你們忘了?今日不談本心這些的。”

    “那國師想說的?”

    “——致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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