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借命 >第35章 紅繡又該恨何人
    我和商雪一起走進別墅。

    我站在大廳,商雪關着大門。

    大半夜的,天花板上燈光透亮。偌大的房子樓上樓下,除了我和商雪,再也沒有別人,大廳顯得很空曠。

    偏廳那邊黑乎乎的,可能有窗戶沒關好,風聲吹進屋裏,在寂靜的半夜聽的很清晰。

    嗚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偏廳那邊哭泣。

    聽起來有些令人害怕。

    大門關上。

    商雪笑不露齒的衝我點了一下頭說:“陳大少爺,您是來找五姨太的吧?”

    這突來的一問,讓我沒來得打了個激靈。

    我憋着呼吸,緊張的看過去,還是清純靚麗的羽絨服,超短牛仔褲,白色毛絨絨的雪地靴,但氣質卻變得婉約,還有一種清冷。

    我問:“你是誰?”

    商雪沒回答我的問題,漫步輕搖,走到茶几那邊,燒水,準備起了泡茶:“陳大少爺,請坐。”

    我警惕的盯着她。

    商雪泡茶的一舉一動都很優雅,尤其是小動作,細節,就像舊社會那種上得了廳堂,入得了洞房的賢妻良母。

    忽然,大廳的擺鐘叮咚一聲。

    聽到鐘擺聲,我記起了之前一眨眼就過了半個小時的事,下意識的兩腿發軟,緊張的看向擺鐘,時間午夜十二點。

    並沒有一眨眼,就過了半個小時。

    我看着十二點的指針,心跳的超快。

    膨!膨!膨!

    心跳的太激烈了,我心窩疼的捂着心窩,支撐不住單膝跪到地上,翻倒在地。

    很難受,想要呼吸。

    商雪停下泡茶,疾步走過來,蹲在旁邊,翻了翻我的眼皮,又掐了一會我的人中。

    她又是按着我的胸/口,給我做起了心肺復甦。

    按幾下我的心口,就含一口氧氣往我嘴巴里送。

    “咳!”

    我緩和過氣來,一聲咳嗽。

    商雪連忙縮湊過來的腦袋,站起來轉身說:“你膽子怎麼變這麼小了?別怕,我如果要你的命,你早死了。

    商雪走到茶几邊站定,又說:“請坐。”

    我緊張的爬起來,跟着走到對面坐下。

    我先坐下了。

    她虛坐在對面,膝蓋緊並,身子微側的對着我這邊又問:“你是來找五姨太的嗎?”

    我說:“我遭到了夢魘追命,來這邊是找人救命的,你能幫我嗎?”

    “我幫你?你知道我是誰嗎?”商雪滿眼恨意的注視着我。

    直勾勾的目光,除了恨意,還有那種令人心底發毛的陰冷。

    我強撐着說:“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商雪從兜裏掏出那塊金懷錶,打開蓋子,她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說:“我出生在陳家底下的繡戶李家,叫李紅繡,小名針娘。繡花針的針。從小我跟他一起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十歲起,穿的衣服就是我做的。他十六歲,去淞滬求學,一去就是兩年。這兩年,我十八歲了,我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人。”

    “我臘月嫁的人,過年他回來了,問我爲什麼不等他?”

    商雪合上了金懷錶。

    懷錶發出的喀嚓聲,聽得我心臟猛得一抽。

    她滿含委屈又痛苦的冰冷目光看過來。我渾身緊繃的不敢吭聲。

    商雪又說:“他是男兒,是陳大少爺。陳家管這附近三百里黃河的鹽運,他還是黃河排幫幫主的外甥,要風得龍捲,要雨來驚濤。我只是陳家繡戶家的女娃,陳老爺不會讓我進陳家的門,我爹孃領悟了陳老爺的意思,給我安排的親事。”

    “你知道那年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我一個女娃來講有多重嗎?過去的他不明白,現在的你也不知道。”

    “他質問我怎麼不等他?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抓了我丈夫,當着我的面,把我丈夫活活打死。”

    “又當着我丈夫遺體的面,羞辱了我,把我給勒死了。”

    商雪一下站了起來。

    大廳明亮的燈光閃爍,開着暖氣的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一股股陰冷,就像遊絲往我毛孔裏鑽。

    我凍得一把抱住了雙臂。

    商雪又坐了回去,燈光穩定下來,暖氣開始回升,好像一些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趕緊倒了一杯茶,捧着杯子喝了起來。

    商雪說:“我恨,我恨我是個女娃,我更恨那世道。其實我不恨他殺死了我,我只恨他,連聽我訴說的機會都不給我。”

    她講的這些東西,我不理解,也害怕去理解。

    我就是我,我不是什麼要風得龍捲,要雨得驚濤的陳大少爺。

    我心驚肉跳的偷瞄着她那邊。

    她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臉。

    我手心冷汗直冒的說:“你……你能幫我對付夢魘嗎?”

    “自私,你還是這麼自私。”她嬌脣輕啓,閉上眼睛說:“你走。”

    她不幫忙,我擔心留在這兒她又弄出什麼事情。

    我小心謹慎的站起來,走到大門口。她突然說:“你別浪費時間找五姨太了。五姨太在天刑燈裏,只有清明三天,七月十五天,可以從天刑燈裏出來。”

    “天刑燈在哪?”我下意識的問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當着一個女人問另一個女人,不是找死嗎?

    “天刑燈在湖底水牢,與陳家過去大半的家當放在一起。入口就在陳歸宗家地下室。你要小心陳歸宗,他派進水牢探路的人都一去不回了,他可能會打你的主意。”商雪站了起來,好奇的問:“你是有多喜愛五姨太,她不就是偷了個人嗎?你要把她剝皮拆骨做成天刑燈?”

    我明顯感到有一股子陰冷,從她那邊散發出來,屋裏的燈光也是亮得可怕。

    就像突然電壓暴漲,燈泡要炸裂的情形。

    我硬着頭皮說:“我覺得他更喜歡你,他可能是因爲你產生了收集上吊繩的癖好!”

    聽到我的話,商雪閉上眼睛說:“你不用怕夢魘,只要你不怕,你的夢境就由你主宰。”天花板上亮得可怕的燈泡,也恢復了正常。

    “我走了!”我飛快的打開門,一頭衝/進a1配車。

    哆嗦的啓動車子。

    商雪又從屋裏走了出來。

    我捂着方向盤,降下車窗說:“有……還有什麼事嗎?”

    “正月十五,你記得回來。我喜歡你烤的烤紅/薯。正月十五,是我的祭日,你別讓我去找你。”商雪走到車邊冷不丁的蹦出這樣一句話。

    我連連點頭說:“烤紅/薯是吧?這個便宜,正月十五,我一定給你帶,一定給你烤。”

    她跟木樁似的站在車窗外呢/喃:“以前我總以爲,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後來才明白,難得的是重逢。你去求學那兩年,我/日日盼,夜夜盼,盼來了重逢,你卻殺了我。我又恨了你上百年,恨來了你,你卻忘了我。好想重逢時,互道一聲別來無恙,喝茶聊天烤紅/薯。”

    老子不認識她,這些話只是聽得我毛骨悚然。

    我想開着車子跑,但她站在車窗外,一動不動,我又不敢跑。

    我實在是繃不住了說:“姐姐,你饒了我吧。”

    “姐姐?呵,世上已無陳君臨,紅繡又該恨何人?”商雪癡迷的轉身說:“你走吧,你終究不再是他。正月十五你也不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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