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嫂子陳蕊兒就要像前世一樣衝上去拉架,爲了避免她再次受傷,林敏兒這才動手。
擡手拎着門內還未倒掉的半桶泔水猛地潑了過去。
“嘔……”
聽到動靜準備上前幫忙的鄰居不約而同後退一步,緊緊捏住了鼻子。
林母和陳蕊兒顧不得嫌棄,急忙將林玉濤從那人手底下救出來查看傷勢。
“嘴巴這麼髒合該好好洗一洗,不用謝。”
剛纔只會哭哭啼啼的季雲臉色難看,那桶泔水雖是主要潑在兩個男人身上了,但她離得最近,還是有不少都濺在了裙襬上,味道噁心得想吐……
這麼想着,卻見她臉色一白,扶着旁邊的樹便彎腰吐了起來。
“林家這丫頭有幾分膽識,要不跟我學殺豬吧。”
張屠戶面含欣賞。
一家子孤兒寡母,唯一的男丁還跟小雞崽似的被人按着揍,一點血性都沒有,要不是這丫頭腦子靈,還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麼樣。
剛想給小姑子換手藝學的陳蕊兒:……
別,好好的姑娘家怎麼能去殺豬?!
而被半桶泔水澆得透心涼的男人乾嘔一陣後,大踏步朝林敏兒衝了過去,面色更加猙獰:“老子打死你這個小賤人……”
眼看粗大手掌即將落下,張屠夫怒斥妻子趕緊撒手,卻也來不及了,衆人提着心,眼睜睜看着巨大陰影籠罩在小姑娘四周。
下一秒,卻見她身姿靈巧後退兩步,晃了晃還沒放下的泔水桶,又往前潑了出去。
湯水是已經沒了,但裏面沉澱下來的粘稠物還在,帶着惡臭“啪嘰”一聲砸在男人臉上……甚至嘴裏,現場響起的乾嘔聲此起彼伏。
就連擔憂兒子傷勢的林母都沒忍住嘔了一下。
於是,當幾位身穿皁靴,腰間別着大刀的官差終於趕到時,看見的就是如此一言難盡的場景。
每次負責捆人的兩位大哥更是臉色鐵青,想了想,把刀拔了出來抵着被控告的男人:“衙門辦差,站着不許動!”
一臉莫挨老子的嫌棄表情。
以至於到了公堂上,知府大人斷案時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這年頭一般人都不願意和官府打交道,遠遠看到衙役都要避開,更別提跪在這公堂上聽大人問話。
林母和兒媳婦跪在一處兩股戰戰,倒是林敏兒這個小丫頭口齒清晰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末了還道:“大人,我哥哥每日從學堂出來就回家,每每苦讀至深夜,唯一一次和表姐相處還是跟我娘一起接了人回家做客,這人……張口閉口毀我哥哥清譽,還請大人做主,爲我們孤兒寡母討回公道!”
小姑娘雖然也是跪着的姿勢,但背脊挺拔,神情不卑不亢中還帶着明顯的孺慕之色,一雙清亮的眸子裏寫滿了對自己這個父母官的信任。
知府大人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以往辦案時面對的當事人,要麼是戰戰兢兢、頭都不敢擡的普通百姓,要麼是腆着臉諂媚巴結的商人、管家,再就是背後有靠山、神色間擋不住倨傲之色的紈絝子弟……
於是,林敏兒眼中滿滿的信賴,觸動了知府大人做官十餘載以來已經堅硬無比的心。
更何況這丫頭還很聰明,上來就點明她哥哥讀書人的身份。
雖然只是個童生,但也足夠讓人在情感上偏向一些。
充滿威嚴的聲音落下,本就慌得不行的王二更是忍不住冒汗。
他平日裏仗着人高馬大沒少訛詐別人,但那些人要麼破財免災,要麼家裏男丁多,狠狠揍他一頓,但像這種直接報官被拉到公堂上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大大大人,草民不敢……”
餘光看到身後跪着的女人,頓時眼睛一亮:“大人!草民一時得知這個不要臉的婆娘懷了野男人的種,才失去理智做下錯事,求大人寬恕!”
公堂上除了林家周圍的鄉親外,還聚了不少住在附近的百姓,聽到這種桃色新聞,連害怕也顧不得,一個個豎起耳朵往裏靠。
被衆人盯住的季雲臉色蒼白,纖細身軀微微顫抖,弱柳扶風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當然,在被自家悍婦擰住耳朵之後,紛紛肅然表態:這小媳婦可真不要臉!
面對堂上大人和官差虎視眈眈、堂下衆人竊竊私語的情景,季雲一張臉青青白白,恨不得掐死那個偷偷差人報官的表妹。
林敏兒可絲毫不懼,直眉瞪眼回望過去:“表姐瞪我做什麼?”
季雲:……
眼睜睜看着大人神色越來越不耐煩,她邊擦拭頰邊滾落的眼淚,邊小聲爲自己爭辯:“大人明察!小婦人自嫁給夫君以來孝順公婆、操持家務,從未和旁的男人有過牽扯啊!表哥,表哥更是冤枉的,民婦只在姨母家喫過一頓飯就回家了,萬萬不可能與表哥有什麼……”
林敏兒回頭看了眼林玉濤,果然,臉上已經浮現出感動之色。
上輩子他被王二打得那麼慘,不僅沒把醫藥費拿到手,還反過來被敲詐了一筆銀子。
而罪魁禍首季雲只是哭哭啼啼那麼一示弱,表達一下內心的愧疚與惶恐,他就心軟了,不僅答應這位表妹繼續住下,還大包大攬以後一定護着她不讓人再欺負云云。
氣得林母這個親姨母臉都綠了。
這樣一來,不管外甥女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在別人眼裏都是兒子的了,這名聲說出去還能聽?
然而即便林母和陳蕊兒三番五次陳明利害關係,但每次再一聽柔弱可憐的表妹訴苦,便又狠不下心攆人,生生拖到孩子都生在了林家,徹底坐實了那個孩子的身世!
自那之後,家裏多了這麼一個表妹不像表妹、妾不像妾的女人,還有個父不詳的小拖油瓶,偏偏當家人林玉濤還是個是非不分的,經常母子倆一哭訴,就把原本屬於妻子和妹妹的東西雙手奉上。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一開始看這母子倆可憐,爲他們委屈委屈自家人,原主都忍了,可長此以往,除了陳蕊兒這種愛重夫君、任勞任怨的性子,誰受得住?
更別說後來在季雲的蠱惑下甚至還出銀子供那個小拖油瓶唸書!
林家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亂七八糟。
等原主十五歲該議親的時候,稍微講究點的人家都不願意討她做兒媳婦。
沒錯。
林玉濤就是這麼一個耳根子極軟、做事拎不清的蠢貨!
這不,又護上了:“大人,學生與表妹之間只有兄妹之情,絕無其他……王二動手毆打妻子在前,污衊妻子名譽在後,實在是……令人不齒。”
至於自己挨的這頓打,愣是提都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