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行走,房間裏靜謐的詭異,好似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安安?”
厲奕琛的聲音有些顫抖,低啞卻不堅硬,帶着溫柔的音調。
他瞳孔早在霖安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便已經驟縮,格外難以置信。
霖安是他們都恨他……
他上前兩步蹲下身,平視孔霖安。
“安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是你爸爸。”
孔霖安輕輕嗯了一聲,那雙眸子波瀾不驚。
“你只是我血緣上的爸爸,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爸爸。”
“我不配?”厲奕琛笑了兩聲,聲音透着古怪。
“你的心向着你媽媽,所以你才覺得我不配做你爸爸。”
孔霖安搖搖頭,“從我和媽媽出獄到現在,你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你是什麼反應?”
厲奕琛早就不記得,但孔霖安記得。
他說。
“你說我有病。”
“後來銘成冤枉我說我動手傷人,你二話不說讓我道歉……”
“我說小狗是銘成殺死的,你也不信我……”
“只要有銘成在,你永遠都不會站在我這邊……”
“所以你說,你有什麼資格做我爸爸……”
孔霖安的話讓厲奕琛意識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可他根本就不想看見孔霖安眼裏透出的恨意!
他不願承認一直以爲霖安對他沒有半點依賴,他不願意承認霖安很有可能恨他!
他冷笑一聲,聲音低沉沙啞。
“就算你不認同,可你骨子裏流的還是我的血!”
孔霖安疏離又冷漠,他的這種冷漠和之前的不一樣,帶着一種冷靜,成人般的冷靜。
“那天我看着你趕媽媽離開,然後我突然開始慶幸我骨子裏流的是你的血,這樣我才能更好的待在這裏,只要我表現得夠聰明,不出意外,我能擁有你的一切。”
“所以這也是我爲什麼會總是去你的公司找你,我要熟悉公司,以後我要帶着媽媽名正言順地進來。”
看着說話流利不帶一絲情感的孔霖安,厲奕琛終於明白爲什麼之前他們父子之間的相處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隔閡感,他還以爲是自己沒有當過父親,以爲是霖安年紀小。
之前那個天真,可愛,會撒嬌的小男孩從來都不是霖安的本性。
現在,眼前這個霖安纔是真正的霖安,連骨子裏都透着冷漠,他們果然纔是一對父子,原來,他們是這麼相似。
厲奕琛突然笑了,他覺得他心裏某種信念開始崩塌了。
他一直都相信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永遠不會背叛彼此,所以他日日夜夜學習精神上的書籍,就是爲了和霖安好好相處,他以爲他們的感情會越來越深,原來,他從未進過霖安的心。
自從父母在他面前跳樓後,這是厲奕琛有史以來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
他甚至不能接受,一直以來他展現的父愛在霖安面前就如同一個笑話一般。
孔霖安思考片刻,“有過,不過在你一次次護着銘成的時候消磨乾淨了。”
厲奕琛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孔霖安,不想讓一個五歲的小孩看見自己眼中的狼狽。
“那你現在爲什麼要和我說這些?繼續裝下去不是會更好?這樣才能達到你的目的。”
“因爲我想回家,我想媽媽,我不想裝了。”
說完,孔霖安推開門離開。
臨走之前他還說了一句,“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以後我就不來了。”
空曠的書房只剩下厲奕琛一個人,他仰了仰頭,眼球佈滿紅血絲,恍惚間想起霖安叫自己爸爸的情形,同時耳邊迴盪着心理醫生的話。
‘霖安從來就不是自閉症這麼簡單,他是個天才兒童,你們不能把他當小孩一樣教導,他的思維能力不亞於一個高中生甚至大學生……’
原來醫生早就說過這樣的話,早就說過霖安不是普通小孩……
回想起自己和霖安相處的種種,厲奕琛喉嚨滾動,發出一聲自嘲又壓抑的笑聲。
孔霖安回到家的時候孔慈音不在。
他蹲在門口,彷彿世界的喧囂都與他無關,他想念媽媽,很想很想。
這個世界上
孔慈音到達監獄的時候剛好是中午。
劉叔見她精神狀況太差,不由得嘆了口氣,“我就不應該跟你說老爺的事。”
孔慈音眼睛模糊一片,“不,劉叔,爸爸出事我怎麼能不知道?”
一個小時前劉叔接到監獄的電話,說孔衛華生病了,身體狀況很不好,想讓他們看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深深地刺激到了劉叔,所以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孔慈音。
可是,奇怪的是,孔衛華得知孔慈音也來了,並不想見面。
孔慈音心裏悲傷不已,她已經很久沒見過爸爸了,她不明白爸爸爲什麼總是不見她。
她真的很想很想他。
孔慈音在監獄呆了很久,可是最後也看見孔衛華一眼。
她只能託着疲憊的身軀回了家。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她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地上,孔慈音心猛地一跳。
怎麼這麼像安安。
她不可置信地走近,果然是她的安安!
“媽媽?”孔霖安揚起笑臉,撲了過去。
孔慈音笑容僵在臉上,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霖安青紫着一張臉在她懷裏的樣子,她很害怕。
她擔心控制不了自己。
霖安走到她跟前,伸開雙手,精緻溫潤的眸子寫滿了依賴。
“媽媽,別怕,霖安來找你了,霖安以後都不會離開你。”
可惜這句話並沒有讓孔慈音感到暖心,她拿起手機給厲奕琛打電話。
“你怎麼把霖安送到我這裏來了?你快來接走他,快點!”
孔慈音甚至催促道。
然而厲奕琛並沒有迴應。
孔霖安不覺得受傷,因爲他什麼都知道。
媽媽擔心自己傷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