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在現代世界見不到的場景，勞動的場景總是這麼熱血沸騰，姜沉魚歪頭，拖着腮幫子認真地瞧着，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樣。
漠北兵災，山西大旱，黃河水患……
大周並非只有京城的繁華，還隱藏了不少的危及，雖說不到大廈將傾的程度，卻也是民怨四起，除了接濟，她還能做什麼呢？
姜沉魚陷入了沉思，明月也跟着發呆，忽然她眼角的餘光發現一個獐頭鼠目的人在倉庫附近晃悠，“姑娘，您看，那邊……有人在……”
“誒？”
順着明月的指尖看去，果然有一個可疑人員，似乎在找什麼，姜沉魚挑眉，這人看着有點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想不起來了。
“在哪兒見過呢？”
“……”
“春花。”
靈光一閃，她就想起來了，這人不就是春花身邊那個應聲蟲嘛，好像叫王三兒，他還有個哥哥叫王二，之前是姜堰的隨從，後來喝酒失足掉溝裏淹死了。
他應該是跟着她們的馬車到了這裏，替姜落雁來打探消息的，姜沉魚咂摸了一下嘴，大腦飛快的轉起來。
現在姜落雁還不知道她們的貨物就是大批量的江南湖絲，不過再耽擱下去，那就不一定了，所以還是得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爲強。
不過幾秒鐘，姜沉魚便有了決定。
“明月，你腳撐快，去找一下布行的王掌櫃，讓他把咱們手裏的湖絲散出去，給各大散戶，然後再多安排些人手，把各大布行下了單的貨給他們送去，價格就按咱們之前說的算，尾款可以晚點再結算。對了，告訴各位老闆，零售價不變，咱們的批發價就不會漲，想細水長流貨源不斷，就要守規矩。不過他們不想守規矩也不行，江南湖絲絕大部分的貨源都在咱們手上。”
姜沉魚正色道，精緻的小臉稚氣未脫，卻看起來格外嚴肅，琉璃一般清澈的眸子閃閃發光，明月忽然有一瞬的失神。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誒，奴婢這就去！”
“等等，還是等雨停了再去吧！這麼大雨，萬一着了涼可得不償失。”姜沉魚拽住明月的手，將她按在一旁的凳子上。
“姑娘，奴婢有功夫，身體底子好，這點小雨不算什麼。”明月傻笑着說。
姜沉魚擰眉，這姑娘是不是有點傻，這種時候逞什麼能，“讓你待着就老實待着，底子好也經不起你這麼霍霍，等你老了有大苦頭喫。”
“……”
明月低頭看着姜沉魚搭在自己手邊的手，從來沒人跟她說過這種話，自打懂事開始她的生命裏除了練功就只有練功，聽主子的命令辦事，過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只有活下去才能見過明天的太陽。
她不敢想以後，更不敢想她能不能活到老了這一天，想到這些，明月的心裏充滿了酸澀，直到遇見姑娘，被派來當她的暗衛，再到過了明路，成了貼身丫鬟，她好像聽了很多這樣的話，以後嫁人，以後有了孩子，以後……
“姑娘，事不宜遲，奴婢還是先去辦事了。”說完，她便掙脫姜沉魚的手，衝進了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掩飾了溢出眼眶的熱淚。
“嗐，這傻姑娘！”
姜沉魚想叫住她，可是已經不見蹤影了，果然是有功夫的人，連跑都比一般人快，無聊的掰手指，耳邊是雨滴跌落屋檐的樂曲。
一刻鐘後，雨依舊沒有停，姜沉魚撥弄着手掌大小的金算盤，這是姜堰送她的另一份及笄大禮，雖說金簪金釵金算盤這種東西是俗氣了一點兒，可是誰又能捨得拒絕呢？
靜坐了一會兒，耳邊便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姜沉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着青竹長衫的身影閃入涼亭之中。
“你？”
“三姑娘！”
“子云！”姜沉魚驚訝地站起身，“這麼巧，你怎麼會在這裏呀？”
“我來這裏附近拜訪一位老朋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顧昀嘴角噙着溫柔的笑意，拍落身上沾的雨滴，“你呢？”
“我來看看新到的一批貨。”她說。
“原來如此。”
顧昀後退了半步，跟姜沉魚保持一臂的距離，雖然在戶外，他還是十分君子的，姜沉魚微笑着點頭，示意他坐下說話。
“聽聞姑娘在城外賙濟災民，可有什麼我幫得上忙？”
“額，幫忙……”姜沉魚咬了咬脣角，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眼前確實有幾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亟待解決，各地災情嚴重，大量難民涌向京城，卻被攔在城外，城南城北已經人滿爲患了，我以爲最要緊的是賑災，而不是一味的賙濟，這樣治標不治本，如果家鄉的災情消除了，誰願意背井離鄉，四處顛沛流離呢？”
“是啊！”顧昀贊同地點頭，“朝廷已經在着手準備了，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但願不會長久。”
姜沉魚無奈攤手，她又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皇帝還沒下旨，那麼就意味着賑災這件事遙遙無期，“對了，若是子云有心可以多差人搭建一些臨時棚屋，方便災民落腳，再幫忙準備一些藥材，大災大難之後必有疫情，如果起了瘟疫，怕是京城內外都無法倖免。”
“有理，我回去便着手去辦。”
“多謝了。”
姜沉魚朝着他象徵性的行了一個禮，女子行男子禮多少有一點滑稽，可顧昀卻覺得可愛的緊，兩人又商量了一些賑災的具體事宜，越聊越投機，連姜堰走到近前都沒發現。
其實，姜堰早就來了，一直站在遠處看着談笑風生的兩人，聊到興起，還相視一笑，這畫面讓他覺得格外扎眼。
手中的傘緊了再緊，龍骨發出咔咔的清脆，根根斷裂，木刺扎進了他的手心，滲出血絲，可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疼。
阿魚，你真的不喜歡顧昀嗎？
扔掉紙傘的殘骸，揚起僵硬的脣角，邁步朝着涼亭走去，一襲白衣輕靈飄逸，這是白馬書院的制服，顏色款式平平無奇，可穿在他身上卻別有一番風味，多了一絲禁慾的氣質。
“阿魚！”
“姜堰，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