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魚無奈地笑笑，說起與邱三孃的相識還挺偶然的，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只是出門談生意，碰上了一對落難的夫婦，只是簡單的救助了一下，卻叫人心心念念，每回見到都要念叨一遍。
聽說他們來自西南川渝，又是做糧食這方面的買賣，心中不免有了結交的想法。
“若是三娘再這麼說，便是同我見外了。”姜沉魚佯裝生氣，別過頭不去看她，三娘哈哈一笑，把人拽回來，“行了，我以後不說了還不行嘛！”
“這還差不多。”
“對了，你不是在長安嘛，怎麼突然就來了桐城呢？”三娘好奇地問。姜沉魚苦笑，還不是狗皇帝不當人，拿她家阿淮當工具人。
“蜀中地動，這次我是隨夫君一起前來賑災的，想起你在桐城，就過來看看，順便請你幫我一個忙，然後再薅一波地頭蛇的羊毛。”
姜沉魚說得輕描淡寫，可邱三孃的心思卻是轉了一百二十多個彎兒了，聽到薅羊毛這種話的時候，心頭不禁跳了跳，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姜沉魚沒有錯過她眼中的恨意，知道當初她和丈夫是走投無路，纔打算前往長安找尋商機，沒想到差點一起死在路上。
而逼迫他們的這些人裏頭不乏本地的土財主，其中歐陽家最甚。
“誒，對了，齊大哥呢？”
“……”
提起丈夫，邱三孃的眸子便暗了下來，眼中泛起淚花，捏着帕子，哽咽道：“三個月前，夫君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如今整個齊家就靠我一個人苦苦支撐，今天你也看到了，歐陽明又來找麻煩，還出言不遜，要我委身與他，我……這日子……太難熬了，若是可以，我情願隨夫君一道去了。”
“三娘，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
姜沉魚心疼地說。
印象中齊大哥對邱三娘極好，兩人可謂是恩愛有加，少年夫妻，形影不離，甚至最危難的時候都沒有放棄彼此。
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不免有些唏噓。
“你放心，歐陽家首當其衝。”
想起歐陽明的所作所爲，姜沉魚冷下臉來說。三娘一聽這話，頓時有了心氣，作勢就要跪下來，“三姑娘的恩情，三娘無以爲報，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三娘義不容辭。”
“有三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姜沉魚眉頭舒展，趕忙把人拉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背，說，“眼下，我確實有一件棘手的事要求三娘，還請三娘幫襯一二。”
“三姑娘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三娘也是豪爽之人，絲毫不扭捏，姜沉魚便將賑災物資緊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三娘。
“這……”
“還缺多少米糧藥材？”三娘問。
“越多越好。”
“嗯。”
三娘垂首，沉吟片刻，又開口，“我們邱家在桐城有三處糧倉，齊家在川渝各地都有糧倉，還有幾個備用的，每年都會儲備一些，以備不時之需，可惜今年的糧食還沒有收上來，不然又是一大批。”
“大約有多少？”
“十萬石。”
聽到這個，姜沉魚不禁送了一口，這些物資起碼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了，能夠支撐到自己籌備到第二批物資到來。
“太好了，三娘，你按市場價給我，我絕不少你一分一毫。”姜沉魚激動地說。
“那好吧！”
……
事情有了眉目，姜沉魚也鬆了一口氣，原本打算找一間客棧落腳，但是邱三娘說什麼都不同意，便把人帶到了自己的府中，安排了人細心周到的伺候着。
住下之後，她便讓人給姜堰送了一封信，然後把自己接下來會怎麼做的想法也一併告訴了他，並且她準備在這裏多留幾天。
很快便得到了姜堰的回覆，同意她的想法，支持她去做，但是也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方星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說起方星，姜沉魚這纔有功夫好好打量他，從一個憤世嫉俗的少年，成長爲一個面癱，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姜堰到底做了什麼！
“方星？”
“在。”
“說說吧，這幾年都在做什麼？”姜沉魚語氣淡然，好似閒話家常一般，方星你瞳孔一縮，沒有想到她開口詢問自己的會是這句話。
“喫飯睡覺練劍。”他說。
“除了喫飯睡覺練劍呢？”
“沒了。”
“那還真是有夠無聊的。”姜沉魚吶吶地吐槽，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關心一下，通常情況下，她都是聽別人說起，方星如何如何。
每次問起，姜堰都說很好，大體也不會很好，作爲重點栽培對象，文武缺一不可，日子應當不會太好過。
“讀書了？”
“讀了一些。”方星點頭，都是兵法，基本上現存在世的兵法他都讀過了，也詳細的學習了一番，姜沉魚挑眉，倒是謙虛。
少年長了眉清目秀，可惜骨骼還沒長開，不過隱隱能看出青年人的力量感了，尤其是個子高，往那裏一站，猶如一根小翠竹。
“殺過人嗎？”
“沒有。”
方星微愣，下意識地否認，不想讓她知道他不止殺過人，還殺過不止一個，那些害了阿爹阿孃的壞人，還有害死他姐姐的惡人，一個都逃不掉。
“我殺過。”
“……”
一臉面癱但內心驚訝的方星：……
姜沉魚輕嘆一聲，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你手裏的劍是用來自保的，若是有人真的傷及你的性命，拔劍刺向對方的時候，片刻都不要猶豫，懂嗎？”
“是。”
“只有你握住手中的劍，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甚至保衛一個國家，成爲你想成爲的人。”姜沉魚的視線落在他的劍上，“希望你手裏劍既能殺人也能救人。”
“是。”
“還有一點，知道你姐姐是怎麼被趕出去的嗎？”她問。
“背主。”
“知道就好，我希望這樣的事不要再發生，既然阿淮讓你跟着我，便是我的人，聽我的話，不背叛是最基本的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姜沉魚的聲音輕柔，本身嬌柔的嗓音，帶着一絲南方人的軟，叫人不想反駁。方星點點頭，知道彩月是怎麼死的，也知道自己有今天全靠眼前的人。
“方星知道。”
“很好！”
……
兩人的交談戛然而止，姜沉魚熄燈睡覺，方星在院子裏守着，思考着她說的那些話，心中大定，好像找到了方向。
多年後，他依然記得她教導自己的話，但人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年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