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着光線看了會兒,沒看出來什麼問題。
他來神經外科找沈主任看病,應該就是這方面的毛病。
顧慈低頭髮現還有一份片子,她拿起來看了看,是核磁報告,片子上褶皺磨損也多,像是被人反覆拿出來看過,時間上顯示的是六年前。
“你這個片子都被盤包漿了啊。”
顧慈嘖了一聲。
接着她對着車窗仔細看了起來。
江祁雲瞥了她一眼,並未說什麼。
顧慈看了會兒,又將視線從片子上移開,疑惑着看着江祁雲。
男人的側臉輪廓冷硬清晰,節骨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盤,整個人看上去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她問:“膠質瘤啊?”
“嗯。”
“幾級?”
“你自己看不出?”江祁雲也不看她,視線落在前方的道路上,聲線很平很淡。
看他現在這精神狀態,想來也不是什麼惡性腫瘤。
她又拿起新的那張片子對比了下,不禁感嘆於醫學技術的發達。
膠質瘤長得位置相當不好,長在了視神經的位置,從片子上看應該是嚴重影響了視力。
“給你做手術的這個人,還是相當有本事的,是那位大佬啊?”
怎麼切,切多少,能不能全切,影不影響功能區,這都是技術難題,有些腫瘤細胞與正常腦組織細胞長在一起,稍微有一點誤差,可能都不是一丁半點的影響。
偏癱,失明,性情大變,這都是有可能的。
像江祁雲這麼驕傲的人,他哪裏接受得了?
江祁雲並不想搭理她,沉默着,眉宇微蹙起。
哪知道顧慈還在說話,彷彿這個話題剛好專業對口,戳到了她的話匣子。
“你是不是當時已經嚴重影響視力了?這個位置長的是真的很刁鑽……”
顧慈想着他後來的那個複查片子,心想能把手術做的這麼漂亮的,應該也是行業頂尖人物了。
想來也是,江家這個條件,他肯定是享受頂尖的醫療資源。
過了會兒,她發現這個氣氛不太對勁,這才重新去看身邊的男人。
他的脣線抿成薄薄的一道,下頜線緊繃,微眯着眼眸,視線平靜地看着前方。
雖然他沒有什麼表情。
但,顧慈知道,他生氣了。
她放下片子裝進袋子裏,好好地放起來。
顧慈挽起脣,用自認爲比較好聽的嗓音,說:“你理解一下嘛,我就會這個東西,以後沒準還要長期和這些東西打交道,話多了一點也正常嘛,而且生病是每個人都會生的,這是不可抗力因素。”
男人依舊不搭理她。
車內的氛圍死寂。
“你這術後情況不是挺好的麼,新拍的這張片子上乾乾淨淨的,什麼問題也沒有,多好啊,這不是很幸運麼?”
顧慈的嗓音越說到後面越低。
她見男人的面色依舊是那樣,她只得悻悻的閉了嘴,不再說一個字。
她又沒說錯,也不知他在這矯情什麼。
長在腦子裏的東西就沒有好的,有錢治得起病,也可能逃不過術後情況不好,還有人腫瘤切了功能區也影響了,癱瘓的,失語的,都有,還有若是惡性腫瘤,熬過了放療化療,最後可能還是復發。
他這樣不是已經很幸運了麼?
下班高峯期,前面是漫長又擁擠的車流,一片紅色的尾燈。
江祁雲緩緩停車。
他終於淡淡開了腔:“你知道我查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多少歲?”
二十出頭意氣風發的青年。
顧慈低聲說:“二十多吧。”
江祁雲垂下眼簾,手指輕輕敲打着方向盤。
六年前,起初他只是覺得視力下降的有點快,沒有別的問題,時間一長,他發覺了不對勁,去醫院查就已經是這種結果了。
就像她剛剛說的那樣,長在他腦子裏的那個腫瘤位置長得很不好,手術方案一改再改,國內外醫生看了個遍,給出的答覆都是難度大風險大。
然而那些有可能的後遺症,他一個都接受不了。
他不敢想象自己會瞎,或是會癱。
若是那樣,還不如讓他直接死了。
手術就那麼拖着,那段時間沒人勸得了他,他整個人都過得很躁鬱。
尤其是他知道父親在外有私生子,那陣子隱隱有要把私生子帶回來的念頭,而他隨時會作爲棄子被棄掉。
“那時候我根本接受不了。”
顧慈沒說話,只是在一旁傾聽着。
要是換成她,也接受不了。
大好的人生纔剛剛開始,誰能接受得了這個病?
“而且我父親,可能打算在我出問題之後,就立刻把江懷謙接回家,甚至都等不到我做完手術。”
言至此,他的眼底浮現起一抹譏誚。
他側眸看向顧慈,極緩極慢說:“所以我很討厭江懷謙。”
顧慈擡頭看着他,頗有些無語。
“那你討厭唄,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此時的表情是無語中還帶着些許無辜。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連坐?
再說他們都分手了。
她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又說:“你的情緒我能理解,可我共情不了。”
該說不說,她和江懷謙在一起的三年過得很開心,作爲男朋友,江懷謙對她一直很好。
以至於分手的時候,她覺得那樣猝不及防。
江祁雲看着她無辜又真誠的眼神。
他有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顧慈,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但我不愛聽,懂嗎?”
顧慈對上他深邃的眼眸,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害怕。
但身子被安全帶綁緊了,她想躲也躲不到哪裏去。
整個車裏鋪天蓋地的都是屬於他的氣息,像張密密實實的大網,將她整個人籠罩於其中。
“我……我沒提他,你自己提的,現在又怪我。”
前方的車流開始以龜速挪動,江祁雲重新將視線落回前面路面上,緩緩往前開了一段路。
前面依舊是紅燈。
爲了讓他們之間的氛圍不那麼僵,顧慈輕咳了聲,主動問:“這不是回去的路,你帶我去哪兒啊?”
“在外面喫晚飯。”
“哦,爲什麼不回去喫?小白不在家嗎?”
“他今天回老宅。”
“爲什麼?”
今天是他父親的生日,江家現在熱鬧得很,當然了,江懷謙肯定也在,他並不想去湊那份熱鬧。
江祁雲沒解釋,只是問:“你想喫什麼?”
“牛蛙面,牛蛙火鍋,幹鍋牛蛙。”
男人有片刻的沉默,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你存心的?”
她挑了挑眉,忍住笑意,“你自己問我的。”
…………
(過年有點忙,等明天開始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