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沒等他們出門,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們兩人母女情分也不算多,有時候她甚至不敢接顧韻歆的電話,會有那種半生不熟的,任憑怎麼小心翼翼地討好都得不到迴應的生疏感。
是她母親打來的。
顧慈劃開了接聽鍵。
“媽,有什麼事情嗎?”
顧韻歆的行事作風就是乾脆直接,“你回來一趟,我有事情和你說。”
“電話裏不方便說嗎?”
“或者你告訴我你在哪,我去接你。”顧韻歆並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
顧慈默默的嘆息了聲,說道:“好,那我回來。”
她可不能讓顧韻歆來雲水墅。
“嗯。”
幾秒的沉默之後,顧慈聽到了通話結束的聲音。
她握着手機靠着沙發沉思了片刻。
在想顧韻歆找她做什麼呢?
是心血來潮想到她還有個女兒嗎?
房門外傳來敲門聲,是江逾白,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反扣着鴨舌帽,還戴了個小墨鏡,一副是要出去春遊的樣子。
“漂亮的仙女,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他走到顧慈面前,神情裏喜悅和興奮是掩蓋不住的。
顧慈有些不忍心打碎他這份美好的心情。
但該說還得說。
“小白,我不能陪你去遊樂園了。”她試探着提前安撫他的情緒,“等改天確定有時間了我再陪你出去好不好?”
果然,江逾白那張原本滿是笑意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
他沒有鬧,但是就是不開心了。
顧慈彎下腰視線與他齊平,解釋道:“對不起啊,我今天真的有事情,要不我們明天去吧,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去,在遊樂園待一整天好不好?”
江逾白那雙漆黑的眼睛就這麼幽怨的看着她,顯然不接受她的這份提議。
顧慈耐心的等着他的迴應。
越看這雙眼睛心裏的愧疚感就無限擴大,她知道小孩子這種盼望落空的感覺有多難受。
明明答應好的,也已經興高采烈地在等了,就算是等待的過程也覺得很開心,可突然有人輕飄飄的打碎了他的盼望,就很難受。
江逾白沉默了好久,他才悶悶地出聲:“你今天是有什麼特別特別重要的事情嗎?”
“我媽媽有事情找我。”她如實相告。
“哦。”江逾白猶豫了片刻,還是很難受,卻故作不在意地說:“那你去吧。”
他越是這樣表現的大度,顧慈心裏越不是滋味。
這個年紀的孩子,換成脾氣不好的早就鬧了。
鬧一鬧,她還能覺得沒那麼愧疚。
顧慈神情複雜的看着他,再次很認真的承諾道:“我明天真的陪你去。”
他點了點頭,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出了她的房間。
顧慈看着那小屁孩離去的背影,不知爲什麼,心裏怎麼都不是滋味。
王姨把江逾白的小書包收拾好,帶上了水和喫的東西,卻只看到了江逾白一言不發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
顧慈搖了搖頭,“我突然有事去不了了。”
“哎,那也沒辦法。”王姨看了眼顧慈,多嘴說了兩句:“他都和同學約好了今天下午去遊樂園的,他同學都是爸媽陪着去,這孩子一向不參加這種活動,今天這是難得……”
顧慈終於知道了他不開心的點在哪。
即使她答應明天陪他去,也於事無補了。
“他爸爸從來不陪他嗎?”
王姨嘆息般地搖了搖頭:“能接納他住在這這麼長時間,已經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了。”
顧慈不止一次好奇過江逾白的母親是誰,她大着膽子問過一次,得到的回答是沒有。
還有江祁雲對他的態度,也是很迷。
明明是他的兒子,他卻對他不冷不熱,現在還好了點,起初這對父子簡直就像是一對仇人。
……
顧慈離開雲水墅之前給江祁雲發了個微信消息,告訴他有事要回趟家。
他好像是在書房裏開會,所以她也沒敢去敲門打擾他。
她本來還想加上一句,讓他去安慰一下小白的心情,但想想這句話應該也是廢話,就作罷了。
提前用軟件打了車,也沒等多久,出租車就到了門口。
上車後她報了個地址。
司機從後視鏡內看了她一眼,心想這地方的人還要打車呢?
從一個頂級豪宅出來,終點是另一處豪宅區。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她到了小區門口。
久違的拿出了門禁卡,刷卡識別進入大門。
顧韻歆在市區擁有一套別墅,她一個人住,家裏定期有家政上門,其他時候都是空着的。
她不會做飯,更不願意花時間用來做無意義的家務,卻精心養着整個院子的花花草草。
顧慈記得自己剛回來的那陣子,對這裏的環境很陌生,那時顧韻歆生病住着院,她就待在她這幢別墅裏,也是一個人。
冷清得她真的受不了。
後來顧韻歆病好了出院,她們兩住在一起,她才意識到原來不是每對久別重逢的母女都會有熱淚盈眶的親密。
她和顧韻歆一刻都不曾有過。
顧韻歆一整天和她說過的話或許都不會超過十句。
都是顧慈主動說,她纔會象徵性的回答。
久而久之,她也不說了。
格外的盼望着復讀的學校落實下來,她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不喜歡整天一個人待着。
後來,顧慈也知道了,她母親不喜歡她。
她是她母親失敗婚姻的證據。
顧韻歆不喜歡她父親,連帶着也不喜歡她。
找她回來只是因爲她的造血幹細胞與她配型吻合,僅此而已。
所以顧慈和江逾白在一起時,總是會感同身受般,心疼那個孩子。
她那時候已經成年了,尚且接受不了自己不被親人愛的事實。
而江逾白,僅僅只有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