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終究是於心不忍,這個孩子畢竟她也曾養過半年。
也是真的當他孫女婿的。
江懷謙的目光轉向顧慈,只見她的面色平漠的沒有一絲情緒。
“我就不……”
他想說就不進去打擾了,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慈打斷了。·
“行了,進來吧。”
別在門口假惺惺裝可憐,要真的不想打擾,敲什麼門?
還不就是喫定了老太太會同情心氾濫麼?
奶奶是個念舊情的人,就算他們分開了,也總覺得這是她養過的孩子。
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僵着老死不相往來。
顧慈是第一個轉身走回屋子的,江懷謙看着她的纖細的背影,眸底一片晦暗。
他隨手關上門。
老太太有些失望的看着他,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懷謙,既然分開了,就注意點分寸吧,下次她在家的時候你不要來了。”
江懷謙當着老人的面,也沒有臉說自己後悔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後悔,是什麼都換不回來的。
“奶奶……”他的嗓音很艱澀,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大概不容易,你從小吃了很多苦,那邊家裏畢竟也不是普通人家,你找個更好的靠山會過得輕鬆點。”
沒有責怪,也沒有想象中嚴厲的語氣,只是以一個長輩的姿態很平靜的在和他說話。
可就這麼平靜的一番話,卻讓他鼻間泛起酸澀。
這裏又何嘗不是他僅有的能感受到愛的地方?
“進去吧。”
言罷,老太太緩緩往屋子裏走去。
……
江懷謙站在院子裏,彷彿只有在這個地方,他的心纔是踏實的。
他回憶起三年前,他亦是在這個院子裏,和她重逢。
奶奶喊她阿槿,問他還不不記得她。
那麼多年他們都沒見過,可幾乎是在目光相交的那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她。
是他那段暗黑的幼時,唯一的光。
後來他們在一起的三年,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他們處的就像親人那般自然。
卻獨獨不像是戀人。
沈曼音追他的時候起初他是拒絕的,可那種女孩眼裏滿眼都是他的滿足感,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當他生出這個念頭之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一絲鬆動,是他先給的沈曼音。
而他也不知沈曼音是如何得知顧慈的存在,他也沒能好好地保護她。
也許是對自己無能的無可奈何,也有向上野心的驅使,或許還有那一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放棄了她。
就是分手那天,她也是那樣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從那之後的每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此後的每一天,他的生活都是暗無天日。
江懷謙收回思緒,走進屋內。
顧慈目光平靜地看着他,給他拿了碗和筷子。
如果不是她那冷淡的眼神,他甚至會有一種他們還和以前一樣的錯覺。
顧慈看向他,“你一個人來的?”
“對。”
“來做什麼?”
江懷謙瞭解她,她根本不是在意他來做什麼,而是在變着法子問他沈曼音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他微微蹙眉,“我有分寸,不會讓奶奶有事的。”
“你最好是。”
言罷,直到晚飯結束,她都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
顧慈也是最早喫完放下碗筷的,她就是不想和江懷謙在一塊待着,故意找了個理由出門買東西,拿着鑰匙和手機就出去了。
入了夜,她走到了小鎮的廣場上,在長椅上獨自坐下消磨時間。
喫過晚飯鎮上的人開始出來散步,三三兩兩的,而她以前和江懷謙回到這裏他們也總是這樣繞着小鎮散步。
她知道奶奶大概是覺得他們就算不做戀人,也還能是親人,還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在遇上事情的時候還能幫她一把。
善良的人總會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測別人,可現實就是,不會。
她被沈曼音綁架的時候,都不曾想過要找江懷謙。
沒有江懷謙,她也這麼過來了。
雖然付了點別的代價。
她從來沒對不起他。
卻也恨不起他。
她也沒忘記,那年在福利院的冬天,是江懷謙跳進冰冷的河裏將她救上來的,如果那時候沒有他,她或許早就淹死了。
其實如果能那樣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可哪有如果呢。
手機屏幕突然的亮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顧慈拿起手機看了眼,是那個小號君發來的第一條正兒八經的消息。
他問她在哪。
她沒回。
過了兩分鐘,他竟然直接打了微信電話過來。
此時她心裏正煩躁的很,便接了電話。
“顧醫生,在哪呢?”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清閒散漫。
顧慈坐在長椅上,看着面前的廣場,卻隨口說了瞎話:“在家。”
“你家裏還放廣場舞音樂呢?”
聞言,顧慈抿了抿脣,知道謊話被拆穿了。
她也沒說話。
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男人像是先沉不住氣,慢條斯理道:“顧醫生,你站起來向右轉,然後往前走。”
顧慈擡頭掃過周圍。
不需要怎麼找,她的目光就停留在了那一處地方。
高大的男人站在路燈下,他太顯眼了,就那麼閒適地站着,隨之一步步向她緩緩走來。
江祁雲在顧慈面前站定,微垂着眼眸,居高臨下望着她。
“有家不回,在這幹什麼?”
顧慈依舊在椅子上坐着,她要是告訴他江懷謙在她家裏,也不知道他得是什麼表情。
她反問:“你怎麼來了?”
“顧醫生,我就會說實話。”男人喉間逸出一絲輕笑,“我不是偶遇,也不是路過,就是想你了。”
顧慈被他說的臉頰發熱。
他怎麼……
怎麼像換了個人。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開車經過剛好看到。”
“這麼巧?”她對這個說法是保持質疑的。
顧慈上下看了看自己,也沒有任何他送的東西,不然她都要以爲他是不是像對江逾白那樣在她身上放了什麼定位裝置。
顧慈從椅子上站起來,“散散步吧。”
江祁雲當然都依着她。
散步是個很好的氛圍,因爲走路的時候勢必會說話,不會幹走路。
廣場後面就是一個小型公園,江祁雲放緩了步子走在她身側。
顧慈經過了心裏的掙扎,她還是說了出來:“江懷謙在我家,所以我躲出來了。”
聞言,江祁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靜且深邃。
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江懷謙爲什麼在她家?
而是,她居然會和他說。
“顧醫生,我可沒問你。”
“對啊,但我和你說了。”她看着男人眼尾帶起的促狹,就知道他又在裝。
“不要亂喫醋,不要亂猜忌,有問題多溝通。”
這番話,江祁雲聽着總覺得似曾相識,她以前好像就是這麼和江逾白說的。
江祁雲慢條斯理道:“顧醫生是在跟我主動報備嗎?”
他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非要說出來。
主動報備,這是戀人之間纔有的行爲。
“我還以爲你會問江懷謙爲什麼會來。”
她的情緒明顯不太高,說話的調調都是往下走的。
江祁雲聽出來了,他自然而然地環住她的腰,大夏天的兩人貼在一起其實也熱,但她沒推開他。
他輕嗤了聲,“這還用問麼,他犯賤。”
他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這句話,顧慈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爲什麼不生氣。”
江祁雲很坦然地說:“我生氣啊,但這跟你沒關係,這是江懷謙的問題。”
不過顧慈不知道的是,他們在一起三年,他在不認識她的時候就嫉妒過。
顧慈倒是不信他能這麼大度,“你真這麼想?”
“理智上我應該這麼想。”
她又問:“那不理智呢?”
“打他一頓。”
這纔像他。
“他小時候還救過我呢。”顧慈再提起江懷謙,心裏多了幾分說不上來的悵然。
奶奶之前無意間提過一句話,江懷謙在江家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吧。
她也是後知後覺的才意識到,他在江家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他沒有江祁雲的出身,也沒有舅舅作爲強大的依靠,沒有姐姐的幫襯,更沒有老爺子的偏愛。
落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了幾分。
男人的聲線在她耳畔響起——
“顧醫生,你男朋友並不想聽你和竹馬的甜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