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強了大半輩子的冼老婦人,最後似乎玩累了,將一大堆筆記和手稿託付給兒子金時,自己去遊山玩水,拜訪各地名山古剎去了。
金尚本科畢業,碩士進學,冼桂珍匆匆趕回來,參加謝師宴和升學宴,送了一箱子不知道從哪帶回來的佛陀、護身符、寶葫蘆、陰陽板等東西后,又塞了一大堆“零花錢”,很快就離開了。
除了偶爾能在報紙雜誌上看到幾篇冼老婦人的隨筆散文,金尚已經快三年沒見過她了。
上次聽老金提起,據說正在雪域高原徒步旅行,洗滌心靈污穢,感悟神靈真意。
就算是金尚去了,估計都受不了高原反應的摧殘。冼桂珍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爲什麼身體那麼好,成天到處跑還精神奕奕。
提起那個奇女子,南大彪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兩人說了會電影籌備的事,不知不覺天色都暗了下來,婉拒了和南大彪一起去喝一杯的邀約,金尚和還在整理文書的黃漪漪打了個招呼,讓她早點下班,關好門窗後,開車回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寓。
和李萱通了個電話,讓她等會過來後,金尚親自下廚,炒了幾個小菜,給自己倒了杯啤酒,才聽到了門鈴聲。
“咦?今天居然如此有閒工夫,自己做飯喫?”
被迎進來的女朋友,一眼就看到了許久沒見過的場面。
猶記得那個夜晚,正是因爲金尚認真炒菜,一絲不苟,臉上掛着十足認真的模樣,讓李萱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小弟弟的真誠與魅力,才心甘情願地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
也許,廚藝不是決定兩人走到一起的關鍵,但它確實是打破心房的最後一絲巧勁。
“其實,對我來說,下廚的時間,相當於是在放鬆……”
金尚笑着將盛滿飯的碗和筷子遞過去後,笑盈盈地迴應道,
“我和父親兩個人一起生活,總有管家和保姆照顧不到的時候。所以,廚藝是必備生活技能。不需要多好,在肚子餓了、有需要的時候,能夠給自己做一桌子菜,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我就不行了,完全沒有那樣的體驗。”
所以,別說做飯,煮雞蛋下面條都夠嗆,如果沒有學校食堂,李萱就只能靠燒開水泡方便麪度日了。
對此,金尚早有了解。
你能指望一個上大學之前,給自己梳頭扎辮子都不利索的女孩子家務水平有多高,實在是想多了。
至今,李萱都留着過耳短髮,齊肩後就忍不住要去簡短,都是過去的遭遇帶來的條件反射。
兩人美美地就着家常菜喫完晚飯後,休息了一會,說了點有關學校的私密話後,悠閒地對坐着,在陽臺吹風賞月,談天說地。
金尚將這段時間關於如何安排李萱的事情坦誠地說了一遍,思索了一會的李萱,將手邊的橘子汁喝了一大口,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對自己公司將來的定位,是互聯網科技公司,而且還要兼顧線下商業麼?”
“嗯!”
“互聯網不可能獨自生存,必須要有實體補充,線上線下兩條腿走路,才能穩當。現在將側重點放在線上,不是線下不重要,而是資源有限,能力不足,沒法兼顧,只能集中力量在輕資產的互聯網領域開拓。等在即時通訊這個重要賽道佔據壓倒性的優勢,形成事實壟斷後,再來彌補前面落下的功課。還有……”
頓了頓之後,金尚還是決定多說幾句乾貨,
“互聯網企業的盡頭,你覺得是什麼?”
“科幻世界,第二生命?”
“那個太遙遠。”
忍不住嗤笑了幾聲的金尚擺了擺手,
“本質上,互聯網企業乾的事情,只是將線下的商業模式,搬到了線上,沒有本質變化。它可以是網上收租的虛擬商場,放高利貸的虛擬錢莊,不見面的掮客交易,一羣人罵街發泄情緒的輿論垃圾場。”
科技?
所謂的互聯網技術,並不會生產任何實質性的產品,他只是將現實中有的,或者人類想象中的事物,以數字化的方式呈現在眼前。
只有等到人工智能發展到真的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人類,提高生產力的程度,纔會有實實在在的產出。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人類也得擔心自己是不是能降服得了自己創造的虛擬生命了。
“一開始,社會各界可能會對互聯網科技的表現形式所迷惑,等發展到一定程度,副作用就讓人看明白,這玩意會有脫實向虛的副作用,嚴重打擊實體經濟,就好比……”
金尚豎起食指,指着不遠處高樓上的一座電信基站,悠悠地說道:
“如果我的即時通訊軟件大行其道,不僅方便好用,還不要錢,打電話發短信的人是不是要少很多?”
李萱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如果真的好用實惠,那肯定不錯,省了不少電話費,挺好的呀!”
“對你挺好,對電信部門呢?”
“誒?”
本質上,這可是在挖電信局的根,大家都不打電話發短信,上哪賺錢去?
就算將來的網費和賣流量的收入,會遠遠超過賣話費,一九九五年的現在,說破天也不管用。
從基礎電信公司,基站建設,電子元器件,研究院,大學教程,都是圍繞現有體系運轉的。
大家都過得好好的,突然冒出一個民營公司要打破大家的鐵飯碗,會有什麼下場?
“你是說?”
李萱忍不住吐了吐俏皮的小舌頭,縮了縮脖子,伸手指了指天,
“上面有阻礙?”
“那是肯定吶,每個新生事物的出現,想要長久生存下去,肯定會打破舊格局,重新分配利益。”
前世的QQ有沒有被勒令關停的風險?
有,而且還不小!
如果不是外國互聯網公司打了個樣,國內不好貿然強壓,再加上加入世貿組織的談判困難重重,過分限制小型創新公司的生存空間有些不妥,以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崗再就業),哪有私人公司與國爭利的資格。
即便僥倖活了下來,電信移動公司也自己做了“飛信”這樣的同類軟件展開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