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質上來說,金尚謀求的也是“立功”和“立言”,對“名噪一時”的需求也是很迫切的。
金尚解釋得很詳細,張騫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然後一針見血地指出道:
“年輕人,爲什麼不貪心一點?又不是做不來!我年輕的時候,爲了出風頭,餓了兩天,就爲了買一罐髮膠,好讓自己在天橋賣唱的時候,不至於被風吹亂了髮型。”
“您就是靠風都吹不亂的髮型,俘獲了老闆娘的芳心?”
“有問題?”
“誒?”
金尚就是隨便開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理由什麼的,都無所謂,就看你想不想!我看吶,你不是不想不願,而是不想和小梅一起!”
“有這麼明顯嗎?”
“不明顯,隨便瞎猜而已!”
張騫聳聳肩,露出一個讓人捉摸不定的笑容,
“小金,你很聰明,而且很傲,所以,很多時候,不屑於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以及愛憎好惡,所以……真的很好懂!咱們癡長几歲,看見有意思的年輕人,偶爾也會忍不住多說幾句。並不是要給你講什麼大道理,你也不需要。只是,人生之路上的選擇,並不需要絕對理性,非要執着於最佳選擇,這種人……”
“精神層次挺低的,和非贏不可的人一樣討厭。”
金尚忍不住搶着說道,聞言的張騫讚許地點頭。
“看吧,我就知道你懂!我不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擔心什麼,那些……重要嗎?你……開心嗎?”
“一般吧!就是……偶爾琢磨太多,會感覺有點累。也許,當成就感壓不過倦怠感的時候,我就會覺得,當初換個選擇,也許更有意思!”
似在回答,又似在自言自語,手指不由自主地活動着,不慎按下了手邊MD機器的播放鍵。
新的一曲前奏響起,回過神來的金尚下意識想要關掉機器,手腕卻被梅逢春給按住了。
“你幹什麼?”
“讓我聽聽,這個前奏……不一般!”
歌好不好,質量如何,聽前奏的水準,差不多就知道個大概了,
“不得不說,你的電吉他獨奏水準,真的很不錯。”
“謝謝誇獎,但是,放手!”
金尚努力了幾下,卻完全掙不開,梅逢春的握力很大,手腕也很強硬,看着並不健壯,蘊含的力量真的不小。
“我學過散打的,七段青龍,你就別掙扎了,免得喫苦頭。”
旁觀的駱洋和張騫對視苦笑,對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怎麼了解,實在不好說些什麼,只要不是真的打起來,那就由他們去。
不到五分鐘,曲子很快放完了,梅逢春鬆手,金尚揉了揉留下了紅指印的手腕,沒好氣地說道:
“我只是不想動手打架,不是真的怕了你。”
“知道知道,不用說那麼多。”
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梅逢春回味着剛纔的那一首歌,似在質疑,又似在問自己,
“抒情流行搖滾?味道似乎不那麼純正,但是,商業化和風格技巧融合得恰到好處。還有,真假音的轉換,尾音處理,幾乎到了登峯造極的地步,這是一個業餘愛好者能做到的?”
“聽嗓音的變化,明顯是最近才錄的吧,最多半年前,不會更多了。這水平,和那首《第一天》的表現,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伴奏前前後後花了兩年多時間完善,唱是前天……”
“難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更何況是將近三年!”
“畢竟當了多年‘小馬紮樂隊’的主唱,哪怕是混子,也多少有點樣子了。”
金尚將隨身聽和碟片收好,免得再次出了紕漏。
“這首歌,你不準備發嗎?”
“暫時沒打算!”
“如果……你的包裏,這種質量的歌曲多一點,我倒是承認你稱霸三分之一歌壇的豪言壯語,有幾分把握。”
金尚聳聳肩,輕笑幾聲,沒有直接回答。
梅逢春也不再追問,張騫和駱洋更是不知道說什麼,默默喝着悶酒。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將近一分鐘,嘴裏小聲碎碎唸的梅逢春對金尚認真地說道:
“小表弟,以前都沒怎麼問過你,和……我姑媽,到底是什麼情況,你還在怨恨嗎?”
“十八年了!”
金尚單手託着臉頰,側身看向了梅逢春的俏臉和閃閃發光的眼眸,平淡地答道,
“生命太短暫了,沒時間恨一個人那麼久。”
“我啊,其實有點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當年那個嘴巴毒辣到讓人忍不住扇巴掌,動不動就爆炸的孩子,比較容易親近,那是個真正在享受生活,熱愛生命的孩子。”
小表姐梅逢春的喜歡,一般人可真沒法體會,動不動就揮拳頭,換個人早就被打跑了,只有小時候的金尚不願意承認,二世爲人的自己,居然被個小姑娘給欺負了。
重活一世,曾經的金尚對什麼都充滿希望,雖然沒朋友,習慣了一個人獨處,內心其實要陽光開朗很多;長大了,煩惱變多了,也越發意識到了自己的侷限性,哪怕是有前世的經驗,甚至有“金掃帚”支持,很多事也無能爲力。
“越成長,越討厭!很正常!我倒是很喜歡現在的自己!微風和煦,露水芬芳。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就是這樣,沉溺在自己構建的世界裏,自娛自樂,頑固不化的阿尚,不如以前可愛了。”
梅逢春臉上露出一絲稍顯落寞的神色嘆道,
“沒有理智的感情固然淡而無味,但缺乏感情的理智也太艱澀粗糙,真是讓人難以下嚥。”
頓了頓之後,小表姐才悵然若失地自嘲道:
“這大概是咱們老梅家的人特有的敏感與神經質,偏執且頑固。悔恨是生活的毒藥!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姑媽才能真正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啊。你那總是缺少溫度的敷衍態度,實在是太沒有人情味了。自己經歷過困頓,纔要更加溫柔以待世人,你卻總是傾向於用理智判斷來衡量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這一點,完全迥異於你寫出的詩歌裏的情懷。是不是隻有喝醉了,你纔會有本性流露……”
“你……是這麼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