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貴人久等了,這酒是咱們凝煙閣的新貨,叫作千日甜,一杯就能甜到心裏,二位嚐嚐。”
“呵,還有讓人心甜的酒,我怎麼不信?”
紀冉冉接過來就給自己倒了一杯,又將顧思漫的酒杯滿上。
顧思漫見紀冉冉狀態不對,對身邊的歌姬使了個眼色,新來的小倌也會意,跟着一起走了。
紀冉冉已經將那杯酒盡數灌入喉中,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她眼睛發脹,果然一點都不甜。
“什麼破酒!”她低聲咒罵,“你讓人家走幹嘛,我自己喝自己的,不耽誤你瀟灑。”
顧思漫心中煩亂,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你心情不好,是因爲璟王沒對三王爺出手,讓你失望了?”
紀冉冉搖頭,“是我誤會他了。”
顧思漫八面玲瓏,一點就透,“你該不會是覺得,你傷了他的心吧?”
“有一點,就覺得有些對不住他。”
顧思漫嗤笑一聲。
“那你就想多了,璟王他根本沒有心,又何來傷心一說。”
紀冉冉眉毛慢慢皺在一起,盯着顧思漫眼睛下的紅痣,這個八卦中心的小公子,似乎對璟王很有研究。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事也不是什麼驚天的祕密,大宣知道的人多的是。”
“那你還不快講。”
顧思漫又吃了顆葡萄,才道:
“這都是前朝的事了,本來先皇屬意的繼承人並不是咱們宣德帝,而是璟王。但就在先皇彌留之際,璟王竟夜闖皇宮,殺了先皇后和她嫡出的兒子,這才被剝奪了繼承權,只能做個王爺。”
“他那閻王爺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你說這種能對嫡母和兄弟動手的人,還有心麼?”
紀冉冉呆住,關於沈行川的過去,原作中並沒有提及,所以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原來沈行川遠比她想的還要可怕,紀冉冉不禁奇怪,沈行川今日怎麼會因爲她的一句話就放了林沁雪,這實在不符合他行事的風格。
兩人各懷心事,推杯換盞間,不知不覺都喝得有些多了,話也更密了起來。從東街聊到西街,從晌午聊到夜色降臨,甚至到後來各說各的,竟也能繼續溝通——
“爲什麼每個人都活得這麼複雜,心好累啊!”
“我也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如果真的是他,我會懷疑自己。”
“你說我怎麼就能遇到這麼奇葩的事,來這好幾天了,每天都在刀尖上過日子,嗚嗚。”
“其實我也有些羨慕璟王,能在戰場上金戈鐵馬,那纔是男兒該做的事,可我爹就是不讓我去。”
最後還是繪雪實在看不下去了,拉起紀冉冉就要走。
“二小姐,顧公子,你們都喝得太多了!咱們先回家吧,明日再聚。”
紀冉冉乖巧地起身,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顧思漫臉頰通紅,閉着眼睛擺擺手:
“你走吧,賬我來結,我今日就睡在這了。”
紀冉冉這才安心地下樓,見了自家的馬車,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不回家了!”
“璟王府!”
紀冉冉二話不說,掄着袖子就往王府的方向走去,完全不顧身後繪雪的大呼小叫。
都是在帝京最繁華的地段,不出一盞茶的時間,紀冉冉就到了。
藉着醉意,她猛敲大門。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管家探出頭來,“這位小姐,這裏是璟王府邸,您是不是敲錯門了?”
“本小姐來的就是這!把沈行川給我叫出來!”
老管家風中凌亂了。
恰巧正要去休息的行風經過,被紀冉冉逮了個正着。
“站住!快帶我去見皇叔。”
行風無奈地嘆息,來就來吧,自御花園不歡而散後,他家王爺回來就跟吃了槍藥似的,已經摺磨了他一天,現在讓這兩個人當面交涉,興許事情還能轉圜。
行風將紀冉冉引入王府的書房,沈行川正在那裏看文書。
紀冉冉滿腔的情緒,在見到他那張英俊的臉時,全部化作了煙霧。
“皇叔。”她輕喚。
沈行川擱下筆,臉色依舊冰冷。
“你喝酒了?”
“哈哈。”紀冉冉傻笑,“皇叔還在生我的氣麼?”
沈行川別開了臉。
一身酒氣,也不知這個小狐狸喝了多少,竟醉成這樣,自己在這裏生悶氣,她倒是快活。
見他嫌棄的表情,紀冉冉那股無名的情緒又涌上心頭,明明是她有錯,此刻卻覺得分外委屈。
“你憑什麼生我的氣啊!氣一下還不行,還要氣這麼久!”
“明明是你先告訴我你教訓了沈凌雲,我纔會先入爲主地誤解你。”
“而且你對我根本就是利用,你以爲我真的那麼傻,什麼都不知道麼……嗚嗚。”
紀冉冉說着眼淚就掉下來,無力的粉拳一下下垂在沈行川胸口。
她也分辨不出此刻自己是醉是醒,是演戲還是真情流露,只想恣意地發泄一場。
身子忽然落入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耳畔傳來男人低沉的嘆息:
“本王沒有生氣,本王只是以爲,終與有一個人願意站在我身邊,原是我奢求的太多了。”
紀冉冉沒聽他的話,還陷在自己的情緒中不能自拔。
“沈行川,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的時候我感覺,你好像沒有我以爲的那麼壞,有的時候又完全看不透你。”
沈行川沒說話,只是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了些。
他不喜歡酒味,但紀冉冉離他這樣近,酒氣撲面而來,他竟然不覺得討厭,甚至還有些微醺的眩暈。
自己這樣,應該不算趁人之危吧?畢竟是小狐狸先說心悅他的,真假不論。
他這麼想着,嘴角勾起一個不自知的弧度,想再說什麼,小狐狸卻已經在她懷裏睡着了,安靜得像只小貓。
沈行川喚來行風。
“告訴太子府那個人,計劃可以提前執行了。沈凌周既然要扣帽子在本王頭上,本王不回禮,豈不是看不起他。”
行風看着他懷中的紀冉冉,暗鬆了一口氣,看來他這位石頭似的主子,也不是沒有被焐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