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風見紀冉冉不說話,大抵也猜到她肯定聽到了什麼,一絲殺意在他眼中閃過。
“皇叔到底去哪了!”
紀冉冉又問了一遍。
行風看着她擔憂的神色,殺意漸漸消散了,低聲道:“王爺每年生辰都會去皇陵,祭拜去世的太妃。”
原來是去祭拜生母了。
紀冉冉知道了答案,卻並沒有安心,反而更加沒底:“皇叔要是酉正沒回來,會發生什麼?”
她的聲音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行風低着頭不去看她:“二小姐,王爺有命,若是酉正他還沒回來,奴才就要送二小姐回丞相府。”
紀冉冉僵住,昨日沈行川也是這麼說的,讓自己不要等他。
碎片慢慢拼湊起來。
沈行川到現在遲遲未現身,太傅莫名現身王府,太子得意的笑容,行風避重就輕的回答。
紀冉冉心頭一慌,忽然明白過來,這一切加起來意味着什麼。
“皇叔是不是有危險?”
她壓着嗓子問。
院子裏忽然傳來動靜,紀冉冉向窗外望去,就見一排侍女端着盤子走向前院,酒菜的香氣飄散過來。
夜幕降臨,酉正已至。
行風面色一凜:“奴才送二小姐回府。”
“我不走!”
紀冉冉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衝動,沒有理由的,她就是想等那個人回來。
沈行川不能有事,至少現在還不能,紀博文還需要他出手相救,自己也——並不希望他死。
紀冉冉凝視着他:“皇叔若是不回來,我絕不離開璟王府半步!”
行風無奈,王爺的命令他不能違抗,正想着要不要乾脆將人打暈了送回去,就聽前院的侍衛高聲報:“璟王駕到!”
紀冉冉和行風對視一眼,同時衝向前院。
夜色濃重如墨。
無邊的黑暗中,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從烏騅馬上下來,手裏提着什麼東西,一步一步邁進王府。
似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肅殺之氣,一時間,院子裏寂靜無聲。
屋頂上傳來一聲烏鴉的哀鳴。
沈行川在門口站定了身子,院內燭光下,他玄色的錦袍上沾滿了鮮血,不知屬於他自己還是別人。
濃重的血腥味散開,直衝口鼻。
沈行川冷冷掃視了衆人一眼,周身散發着駭人的氣勢,宛若地獄歸來的五尊閻羅。
紀冉冉心跳驟停。
她終於看清了,沈行川手中所提的,是一個人的頭顱。
這就是真正的璟王嗎?
心狠手辣,讓人聞風喪膽的璟王。
沈行川一鬆手,那顆頭顱沿着地面滾落,濺起一路的血污,正好停在沈凌雲腳邊。
沈凌雲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張大了嘴呆立不動。
那顆頭來自他的殺手組織,“蒼鷹”的頭目。
他身後的太子身子一晃,差點坐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
“蒼鷹”四十八人,盡數被他派去暗殺沈行川,此刻沈行川提着頭目的首級歸來,說明那四十八人無一倖免,都死於他的劍下。
沈凌周抑制不住地全身發抖,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控制,恐懼與後怕包圍了他,讓他幾乎要當場嘔出來。
沈行川看了一眼院子裏擺放好的酒菜,冷笑一聲。
“不是要給本王慶賀生辰嗎?諸位還在等什麼,動筷吧。”
沒人敢動。
沈行川沉默了須臾,聲音陡然拔高:“本王叫你們動筷!都站着不動,是嫌璟王府的喫食不夠格嗎?”
幾個平日裏和沈行川交好的大臣交換了下眼神,率先坐下,手指哆嗦着拿起筷子。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
他們也跟着紛紛入座,只是都只將菜夾到面前的盤子裏,毫無要送入口中的意思。
血淋淋的人頭就在不遠處的地上,誰能喫得下?
沈行川走近了些,腳步停在沈凌雲身邊,聲音涼薄:“三侄兒送的大禮,本王很喜歡。”
沈凌雲猛地擡頭看向他。
“皇叔,我沒有,不是我……”他眼底閃過深深的恐懼,想說出太子的名字又不敢,肩膀一塌,頹喪地垂下頭。
沈凌周咬着牙,身子未動。
“太子爲何不坐?”沈行川問。
行風反應極快,上前拉住沈凌周的胳膊,直接將人“請”到座位,壓着他的肩膀坐下來。
沈行川直直看他,輕聲道:“本王的生辰,太子不打算敬本王一杯酒嗎?”
沈凌周呆坐着。
兮夜在後面推他,將琉璃酒盞遞到他手中,低聲道:“殿下,衆人面前,您可不能失了分寸。”
沈凌周這才反應過來,擡起視線對上沈行川的臉,卻只敢盯着他的鼻尖:“侄兒祝願皇叔日月長明,福壽綿長。”
他聲音都在發抖,短短一句話間,一杯酒灑出來一半。
“太子赤誠之心,本王感動。”
沈行川緩緩說完這句,直接越過衆人走向後院,留下一個清冷的背影。
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消失,在場的人暗暗鬆了一口氣,但依然毫無喫飯的心情,稍微坐了一會,便紛紛找了個藉口提前離席。
半個時辰後。
沈行川換了身衣裳出來,原本擠滿人的前院已經空曠一片,只剩下紀冉冉還呆呆地站着。
他微微皺眉:“人都散了,你怎麼還不走?”
紀冉冉仰頭望向他殺氣未散的眼睛:“可是皇叔還沒過生辰。”
“過生辰?”沈行川向前幾步,身子幾乎逼近到她面前,“本王剛剛殺了四十八人,你不怕?”
紀冉冉身子抖了一下。
她想往後退,但努力忍住了。
沈行川一襲白衣,早已洗淨了手上的血污,紀冉冉卻覺得那股濃烈的血腥之氣揮之不去。
濃重的氣息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定了定心神,倔強地凝視着那雙暴雨尚未平息的墨眸。
“我害怕,但我更怕的是再也見不到皇叔。”
片刻的沉默。
沈行川身體忽然鬆弛下來,周身的肅殺之氣化作煙霧,隨着夜風消散一空。
他輕聲開口:“那你準備怎麼給本王過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