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驟如瀑布,沒過多久,就將宅子內的大火澆滅,只剩下黑煙四處瀰漫。
衆人見火勢已去,都鬆了一口氣,紛紛打着寒顫回家去取暖。
紀冉冉還是一動沒動,就那麼蹲在地上,任由溼冷的雨水浸透了自己的衣裳和頭髮。
老婆婆見她這樣,知道勸也勸不動,嘆息一聲道:“孩子,這雨太大了,老婆子去給你取把傘來。”
她走後,整條街徹底安靜了下來,陷入淒涼的秋夜中,身後的丞相府也聽不到動靜。
紀冉冉耳邊,只剩下雨水不斷落地的噼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沈行川不等馬停住就翻身跳下來,在如針的雨點中,衝向那個讓他牽掛了一路的人。
那個人就那樣靜靜地蹲着,腳邊放着一把傘。
那瑟縮的小小身體像一片孤零零的枯葉,彷彿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即便他走到她面前,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那雙平時神采飛揚的眸子,此刻竟空洞的像個布娃娃。
沈行川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他覺得此刻的紀冉冉不是一個真切的人,而是一幅畫,隨時都會從他眼前,甚至從這個世界消失!
怕自己驚到她,沈行川緩緩蹲下身來,擡起手臂,很慢很慢地,纔將紀冉冉收進自己懷中。
懷中的人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紀冉冉擡起毫無光彩的雙眸,怔怔地看着沈行川。
半晌,她才動了動嘴脣。
“你回來了。”
沈行川心疼得像被剜去了一塊肉,將她摟得更緊,低聲道:“嗯,我回來了。”
他冒雨騎了一個時辰的馬,身上早已溼透了,但紀冉冉靠着他的胸膛,還是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那是一片冰冷的世界僅存的一絲溫度。
就像煙花的導火索,明明只有那麼一點,卻能引起整片天空的綻放。
紀冉冉的心也被這唯一的一點溫度打破了冰,眼淚一瞬間洶涌而出。
從得知紀博文出事到現在,她一滴眼淚都沒掉過,但這一刻,卻無論如何都忍不住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烏黑的髮絲貼在臉上,更襯得那張臉慘白如紙。
沈行川幾乎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卻怎麼也止不住她的顫抖。
他急切道:“冉冉,你想要什麼?你說什麼本王都可以滿足你!要本王去殺了他們也行。”
殺了誰?
紀冉冉的哭聲頓了一下。
可笑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該去找誰報復。
她慌亂地嗚咽着:“是我的錯,該殺的人是我!是我太沒用了,我明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卻什麼也做不了。”
沈行川緊緊皺着眉,她在說什麼?
什麼叫明知道是這樣的結局?
他又想起紀冉冉那次拼命求他,不要讓紀相去參戰的事。
沈行川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小狐狸不對勁,她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他沉默着,紀冉冉終於哭累了。
她的悶在他胸口,忽然輕聲道:“沈行川,我沒有家了,我不想呆在這了,你娶了我吧。”
沈行川瞳孔縮緊,一道晦暗不明的光閃過。
他輕聲道:“還不是時候。”
紀冉冉嘴角牽起一個絕望的笑,到最後,終於連沈行川也拋棄了她。
“有人來了!”沈行川忽然抱着她起身。
他耳力驚人,即便是很遠處的腳步聲也能聽清楚。
果然,沒多久,沈凌清就帶着一羣人走了過來。
紀嫣嫣、紀夫人、繪雪和兮夜、阿武,還有很多紀府的下人。
紀冉冉眼中綻放出難以相信的神采。
他們還活着?!
雖然看起來都狼狽不堪,滿臉灰塵,衣服也撕得不成樣子,但是,還活着。
“二小姐!”
繪雪第一個撲過來抱住她。
接着便是紀嫣嫣:“冉冉,你救了我們的命!我聽了你的話,讓所有人從後門撤出去,我們纔剛行動,家裏就突然着火了!若不是你,我們所有人恐怕都要慘死在裏面!”
她接着又道:“阿武和兮夜最辛苦,一趟一趟地進去找人,纔會把自己弄成這樣,好在他們都沒事。”
沈凌清凝望着紀嫣嫣,笑道:“放心,就算你沒及時撤出來,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出去。”
紀嫣嫣回給他一個溫柔的笑容。
紀冉冉整個人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中,喃喃道:“怎麼會……難道命運真的改變了?”
沈行川眼色一暗,打斷她對衆人道:“紀府是不能住了,本王在帝京有間閒置的宅子,你們先去那裏暫住幾日。”
紀嫣嫣對她行了個禮:“多謝皇叔。”
沈行川點點頭,吩咐行風帶他們過去。
繪雪上前,想從他懷中接過紀冉冉:“王爺,將二小姐交給奴婢吧,奴婢會照顧好二小姐的。”
沈行川卻將懷中的人收得更緊:“她隨本王回王府。”
“啊?”繪雪愣了一下,“那奴婢……”
“跟着。”
“是。”繪雪無奈地點頭。
兮夜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良久,終於露出一絲清淺的笑,轉身跟着行風走了。
沈行川將紀冉冉抱起,放到馬背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繪雪還沒追上去,烏騅馬一擡前蹄,已經沒了蹤影。
……
繪雪撿起地上那把紙傘,認命地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王府,紀冉冉已經在沈行川懷裏昏睡過去。
她剛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又看到家人活下來,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下來,便陷入了無盡的睏意。
沈行川將她抱到自己寢殿,命侍女爲她洗漱換衣裳,又點上了驅寒的薰香,才轉身去了書房。
行風已經將紀府的人送到宅院,回來等他了。
沈行川將懷中那個錦囊掏出來,解開帶子,拿出裏面的東西。
那是一枚通體雪白的玉鐲,瑩瑩發着柔潤的微光,看上去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行風爲他倒了一杯薑茶,輕聲問:“王爺,那些東西,明日是不是用不上了?”
沈行川嘆了口氣:“先想辦法收起來吧,別讓她看到。”
準備了一個月,好不容易到了關鍵時候,竟然用不上了。
不過沒關係,他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