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沈行川兵權重握在手,氣焰比當年更盛,心機也比當年更深。
他最怕的,就是他直接來逼宮!
雖然爲了防他,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但真正面對這個男人時,宣德帝才發現,自己心裏竟一點兒底都沒有。
這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刻在心底的恐懼。
“朕……”
他用袖子抹了把額頭。
沈行川緩緩站起身,玩味地看着他驟然緊繃的表情:“皇兄該不會以爲,臣弟今日來此,是要謀反的吧?”
“沈行川……”
宣德帝駭極,想往後躲,身子卻撞在了身後的椅背上。
“呵。”
沈行川輕笑了一聲,又向前靠近了他兩步,慢慢擡起手。
就在宣德帝以爲他要拔劍時,沈行川卻忽然停住了:“臣弟不過是來求皇兄賜婚。”
“賜婚?”
宣德帝一臉茫然。
“對,賜婚。”沈行川仍勾着脣角,“埋伏在門外的精兵,皇兄可以讓他們撤了。”
他果然知道有埋伏!
宣德帝又是一身冷汗,微微挪動了下虛浮的身體,故作鎮定道:“他們只是爲了保護朕的安危,你也知道,之前出過刺客。”
“哦,原來如此。”
沈行川狀似瞭然地點點頭,懶得再與他糾纏。
“皇弟想要朕爲誰賜婚?”
宣德帝問。
沈行川道:“爲臣弟,和紀相之女,紀冉冉。”
“朕記得上次皇弟還說過,不願意娶那紀家的女兒。”
宣德帝眯着眼睛,故意道。
他討厭沈行川和紀博文聯合!
沈行川居高臨下,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皇兄,俗話說風水輪流轉,人都是會變的,就像端陽宮的那張龍椅,上面坐着的,也不會永遠是同一個人。”
“你說……什麼?”
饒是知道他囂張,卻也沒想到他會直接將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宣之於口,這番話和謀反有什麼區別!
宣德帝面如死灰,又渾身發抖使不上力氣,只能恐懼地望着那高大的男人。
氣氛到了冰點。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由遠及近。
沈行川轉頭,就見皇后一個人跑了進來,髮髻有些凌亂,眼睛也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陛下!您救救凌雲吧!”
她跪倒在宣德帝腳邊,眼淚又落了下來。
“他又怎麼了?”
宣德帝本就心情差到了極點,皇后這一哭,更是弄得他心煩意亂。
“凌雲他……他今日又去了將軍府找林沁雪。”皇后抽泣着道,“平日裏碰一鼻子灰也就罷了,可今日那大將軍不知怎麼了,竟不由分說地對凌雲動了手!”
自那日林沁雪揚言,要和沈凌雲一刀兩斷後,沈凌雲就蔫了,有事沒事便去將軍府溜達一圈,求着林沁雪跟他回三王府。
沈行川閒坐在一邊,想起閒暇時,曾聽到紀冉冉和繪雪聊天說過的話——
“男人是不能慣的,你不理他,他反而上趕着來當舔狗。”
他不知道舔狗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這句話用在沈凌雲和林沁雪身上,應該是十分貼切的。
小狐狸真有意思。
想起紀冉冉當時得意洋洋的樣子,沈行川忍不住笑出了聲。
皇后這才意識到殿內還有別人在。
沈行川竟然會笑,她很震驚,沈行川聽說她兒子被打了還公然大笑,她更加震驚!
“沒什麼,皇嫂。”沈行川斂了笑,“陛下正要爲臣弟賜婚呢,臣弟心中歡喜。”
明明剛纔還是劍拔弩張的氣氛,現在因爲沈凌雲的事,竟然變得這麼荒誕可笑,連他都覺得挺有意思。
“啊?哦……”
皇后茫然地應了一句。
接着她又求宣德帝:“陛下,凌雲可是皇子!怎麼能被大將軍以下犯上地教訓?您要爲他作主啊!他現在還被關在將軍府呢!”
宣德帝捏着眉心,不勝其煩。
沈凌雲這個丟人的玩意,除了闖禍,就是不學無術,他真巴不得自己沒有這個兒子!
雖然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很想說一句活該,但畢竟,大將軍打沈凌雲,也等於打他的臉。
宣德帝不能不管。
他看向一旁看戲的沈行川。
“朕身子不適,累得很,皇弟,你去一趟將軍府,將三皇子帶出來吧。”
沈行川微微挑起眉毛。
這是示弱了?
“大將軍是習武之人,脾氣暴躁,你儘可能地……安撫一下。”
宣德帝又補上一句。
“知道了。”
沈行川站起身,朝着宣德帝伸出手:“先把臣弟想要的東西給我。”
“什麼?”宣德帝愣住。
“聖旨。”沈行川緩緩道,“皇兄親筆賜婚的聖旨。”
“哦……哦!朕這就寫。”
宣德帝直接叫太監拿來了筆墨,他是真的心累了,愛什麼什麼吧,他都懶得管了,只想讓這些人都滾。
如今能讓他靜下心來的,只有修仙。
他匆匆寫完,沈行川領了聖旨,揚長而去。
“王爺,咱們現在去哪兒啊?”
行風正在宮門口等他,身子在冷風中縮成一團,見他來了,立刻在原地蹦了兩下。
沈行川大步走過去,將那捲聖旨丟到他懷中。
“去將軍府喫瓜。”他道。
不知不覺地,他話語之間,也帶上了紀冉冉常用的詞。
意識到這一點,沈行川先是一愣,隨即摸了摸眉毛,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被小狐狸同化了啊……
那就淪陷吧。
“這是什麼啊王爺?”行風茫然地捧着那份聖旨,問他。
“本王一輩子的賣身契。”
沈行川道。
“啊?”行風呆滯了。
“將這聖旨上的內容傳出去,提醒一下帝京的皇親貴胄,讓他們有點兒眼色,趕緊準備賀禮!”
“是!王爺放心吧,奴才一定辦妥!”
行風明白了,興奮地應下這門差事,這可是耍威風的好時機啊!
“對了。”沈行川又道,“你再跑一趟太傅府,請太傅夫人得空來王府看看,婚宴需要準備什麼東西,本王實在是沒有概念。”
他擡起手臂,伸展了下身體,這才鑽進馬車。
大婚啊……
曾經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詞,如今竟已經明明白白地排上了日程,只等着那一日的到來。
而他,只要靜靜地等待就好。
不需要處心積慮,沒有誤會,也沒有過去的陰影。
只有幸福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