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那天,帝京發生了一件聞所未聞的新鮮事。

    那日,全城的皇親國戚、名流世家,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放下了手頭上一切要緊的事,齊刷刷地奔向同一個地方。

    那就是當今璟王的府邸。

    只因爲,那個傳聞中冷漠無情,從來對任何女子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今日竟然要大婚了!

    和丞相府的二小姐。

    而且,一向對非自己親信的人,都從未給過好臉色的璟王,這次竟破天荒的,廣發請帖,無論親疏遠近,都邀請了個遍!

    這誰敢拒絕呢?

    收到請帖的人,無一不是受寵若驚地前往,只擔心自己準備的賀禮不夠豐厚!

    婚禮當日,璟王府中大擺喜宴,氣氛熱鬧得不得了,等到吉時已至,未能準時到場參加的,只有唯二兩個人——

    兩個最重要的人。

    “紀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王爺他人呢?”

    說話的正是兵部尚書,他和沈行川交情不淺,此刻,也只有他第一個站出來,問出這個所有人都想問但又不敢問的問題。

    他一開了這個頭,其他人也立刻接連着就跟上了。

    “對啊,吉時都要過了,王爺怎麼還沒出來呢?”

    “也沒見着王妃的人影啊?”

    “難道是改日子了?”

    ……

    紀博文看着這一張張疑惑的臉,深深嘆了口氣,擡手捏了捏眉心那道深深的褶皺。

    太難了……

    王爺留給他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

    他要怎麼跟這幫人解釋,爲什麼一場正在風風光光舉辦的盛大婚禮,到場的卻只有賓客,沒有新郎官和新娘子這件事啊!

    怎麼說都太離譜了吧!

    他這邊愁得要命,另一邊,引發了這整個荒謬事件的兩位男女主角,此刻,卻美滋滋地坐在茶樓裏,聽着小曲兒,喫着點心,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遠離塵世間的喧囂。

    “皇叔啊。”紀冉冉從桌上的點心碟子裏又摸出來一把瓜子,邊磕邊道,“你說,我父親能搞定那些人麼?”

    “你父親可是當朝丞相,還打發不了他們麼?”

    沈行川說得雲淡風輕。

    紀冉冉嘖了一聲:“只怕沒那麼簡單,那些人非富即貴,他們花了大筆的銀子去參加婚禮,不就是爲了趁機跟你攀上那麼一分半分的關係麼!哪裏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發了的?”

    “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沈行川眼底泛起一絲冷意,“本王將行風他們先留在府裏,就是怕有不長眼睛的人鬧起來。”

    紀冉冉撇撇嘴。

    紀博文一向與人爲善,這種事,確實還是由王府的人出面解決比較方便。

    沈行川想得倒是周到。

    “小饞貓。”一隻大手突然伸過來,掐了掐她那張喫得鼓鼓的小臉:“喫夠了沒?時候不早了,咱們得去找個客棧歇下了。”

    “啊?就歇在這地方?”紀冉冉的嘴角立刻耷拉下來,“說好的帶我去泡溫泉呢?騙子!”

    沈行川的眼刀,立刻嗖嗖地朝她飛過來。

    他們現在是在京郊的一個小縣城,名叫松陽縣,屬於那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自然也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風景。

    可是能怪誰呢?

    “究竟是誰一路上磨磨唧唧,一會兒說腰疼了要歇歇腳,一會兒又說要下馬去買好喫的?若非如此,怎麼會走了一天的路,這纔剛出帝京的城郊?”

    他越說越來氣。

    可不是說好的要帶她去泡溫泉麼!多浪漫,多適合新婚夫婦的甜蜜旅程!就這麼被這隻小狐狸給耽誤了,她竟然還敢抱怨?

    他都還沒抱怨呢!

    見他臉色不好看了,紀冉冉趕緊嘿嘿笑了兩聲,自知理虧。

    “那咱們走吧!”

    她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子,站起身道。

    誰知道,腿還沒邁出他們那張桌子呢,她就被隔壁桌的一個輕男子攔住了去路。

    “我我我……我沒認錯人吧!這不是帝京的紀小姐麼?!”

    那人穿着一身藍色長袍,眼睛瞪得賊大,像根柱子似的,筆桿條直地戳在她面前,就是不肯挪動腳步讓開。

    紀冉冉:???

    大哥你誰啊!

    “你,認識我?”她莫名其妙地問。

    “認識啊!當然認識了!”藍衣青年點頭如搗蒜,“我叫邊舒,我嬸嬸家就住在清寧觀旁邊的村子裏,我之前去她家的時候,有幸聽到過紀小姐在那說故事!”

    他激動得聲音都發抖了,手顫顫巍巍地伸進懷中掏出一本書,遞到紀冉冉面前。

    “紀小姐你看!你的故事講得太精彩了,我一聽就入了迷!回家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記錄下來,抄成了話本子,如今在我們松陽縣,這書可是重金都難求!”

    “……額。”

    紀冉冉囧囧有神地接了過來,一看封面,就兩眼一黑——

    書名:《都是月亮惹的禍》

    原作者:紀冉冉。

    她手一抖,差點兒將這本書直接扔出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難道古代也流行這麼浮誇狗血的畫風麼?這名字好土啊!

    一隻手將那話本子從她手中抽了過去。

    沈行川好奇地翻開來,才瞄了一眼,嘴角就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是你之前講過的那個愛情故事,崔鶯鶯和張生那個。”

    他輕聲道。

    紀冉冉很無語。

    雖然但是,西廂記的故事確實是因月亮而起的……但她還是被這個名字雷得想撞牆!

    “你說這書重金難求,是有多值錢啊?”

    她好奇地問邊舒。

    邊舒立刻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兩?”

    紀冉冉有點兒不敢相信,五兩銀子對她來說雖然不算什麼,但對於一般百姓來說,那也是巨大的一筆開銷了!

    邊舒搖頭,直接興奮地主動揭曉答案:“是五十兩!”

    “靠!你搶錢的吧?”

    這個世界瘋了吧!一個話本子,賣到五十兩?!

    “五十兩,還有好多想買的人買不到呢!”

    邊舒驕傲地翻開書頁,指着上面工整俊秀的小字,“我們松陽縣沒有刻印的條件,這可是我一筆一劃親手抄出來的,光辛苦費就不可能低!”

    怪不得啊……

    紀冉冉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時代的書,都是用雕版印刷而成的,費時又麻煩。

    大名鼎鼎的活字印刷術,現在還沒被髮明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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