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該喫飯了。”

    繪雪手裏端着做好的午膳走進來,看到和每日一樣仍舊擺在牀頭,一點兒都沒被動過的早點,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替紀冉冉擺好碗筷,又默默將早已冷透了的早點裝回食盒裏。

    “午膳奴婢放在這了,主子您無論如何也喫一口吧……”

    她輕聲說。

    牀上的紀冉冉沒出聲,眼睛緊緊閉着,但繪雪知道她不可能睡得着。

    繪雪心一橫,將食盒放在桌邊,直接往地上一跪:“主子,您已經好幾天了沒喫過東西了,再這樣下去,王爺的事還沒下定論呢,您就已經先把自己給餓死了!”

    “我喫不下,你出去吧。”

    牀上那女子幽幽道。

    “主子!”

    繪雪又往前爬了兩步,跪在紀冉冉牀前。

    “陛下的喪禮今日已經在皇宮辦完了,再有一個月,太子就要登基成爲新帝!到時候王爺恐怕也會被他處死!陳太傅急得每天都來紀府求主子見他,太傅尚且如此,主子您難道就真的打算坐以待斃嗎?!”

    她等了很久,等到她以爲紀冉冉再也不會理她的時候,紀冉冉卻突然開口了。

    “繪雪,我已經不是什麼璟王妃了,我能做什麼呢?你去轉告太傅,讓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什麼叫浪費時間?”

    一道清澈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顧思漫皺着眉匆匆而至,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別的規矩,徑直走到紀冉冉牀前。

    “紀冉冉,你知道你昏迷不醒的這幾日,我們都在做什麼嗎?”

    他沉聲問。

    紀冉冉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顧思漫沒有迴避她的眼神,又繼續道:“我父親受太子指使,聯合皇后一起陷害璟王,現在計策成功,沈凌雲已經被太子從大牢裏放出來了!”

    “五王爺爲了璟王的事正日夜奔波,行風在大牢受盡了嚴刑拷打,我顧思漫沒什麼別的本事,至少也在一個人支撐着咱們的書院!紀冉冉,你覺得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嗎?那你現在不喫不喝的躺在這裏坐以待斃,又是不是在浪費時間?!”

    這幾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我又能怎麼樣呢?!”

    紀冉冉猛地坐起身,跟他對視着。

    身體幾經折磨,再加上水米未進,她已經虛弱的不成樣子,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皇叔被我傷透了心,連我想陪着他他都不肯接受!更何況,我只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你們男人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的時候,我又能做什麼!你告訴我啊!”

    和沈行川之間的嫌隙,紀冉冉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但此刻她已然崩潰。

    不管不顧了。

    顧思漫只微怔了一瞬,又緊緊擰着眉,怒道:“不要拿你女子的身份當擋箭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怯了紀冉冉?我雖然不知道你和璟王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咱們誰都清楚,璟王他是個會感情用事的男人嗎?你的腦子呢!”

    “……我!”

    話到嘴邊,紀冉冉卻頓住了。

    “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到底要怎麼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顧思漫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便拂袖而去。

    紀冉冉抱着膝蓋蜷縮在被子裏。

    她死死咬着下脣,眼底流動着難以言說的情緒,顧思漫剛纔的話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堵在心口的那一片迷霧。

    難道真的是她錯了?

    下意識地,她摸向自己的手指。

    自從沈行川送了她玉扳指之後,這就成了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那枚扳指瑩潤通透,接觸到指腹時帶來的微涼溫潤,總能令她想起沈行川清冷疏淡的笑,讓她莫名覺得心安。

    紀冉冉手指輕輕摩挲着扳指,耳畔突然迴盪起訣別那夜,沈行川曾對她說過的話——

    “那日在射圃教你射箭時,本王曾送你的玉扳指,你也一併扔了吧。”

    漸漸地,一絲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

    當時她心如刀絞,根本就沒有想過,那樣的局勢和危機下,沈行川爲何會突然提起送她扳指的事……

    以那個男人的孤傲,若想同她徹底斷絕關係,明明只需要一個“滾”字就夠了。

    可他卻先是歸還了她送的銀指環,然後又叫她扔掉他送她的扳指,這樣的舉動在別人眼中雖然決絕慘烈,但對於沈行川來說卻太過了些,過分的刻意,反倒顯得矯情。

    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莫非……

    紀冉冉猛地擡起頭。

    莫非沈行川根本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心臟也跟着砰砰狂跳。

    如果說這一切都沈行川故意在太子面前表演的一場悲劇,那麼他的目的就絕對不僅僅是趕她走那麼簡單!

    城府極深的他,這麼多年來機關算盡,又怎麼可能僅僅因爲太子一次計謀得逞,就至於輸的一敗塗地,毫無招架之力地聽天由命呢?

    可如果不是爲了保護她的性命趕她走,那沈行川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說那日在射圃教我射箭時,他送的玉扳指……”

    “那日在射圃教我射箭……”

    紀冉冉直勾勾地盯着那枚扳指,口中反覆唸叨着這一句話。

    倏地,她的瞳孔驟然放大。

    射圃……

    沈行川真正要對她說的,是射圃!

    因爲那日在射圃發生的事,除了送她玉扳指之外還有一件!那就是在那裏,她第一次見到了四皇子沈凌昭。

    沈行川的真正目的,是在暗示她去找沈凌昭!

    因爲無論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放縱,如今沈行川手裏的兵權都被太子遣散出去了,他孤立無援,但遠在西楚的沈凌昭卻不是!

    剎那間,紀冉冉覺得自己全身的七魂八脈都被打通了,一切的困惑終於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沈行川是想讓太子親眼看到他最落魄的一幕,迫使太子對他的提防降到最低,然後,將全部的希冀押在她紀冉冉身上,等着她自己想明白這一切,去找到遠在西楚,又手握兵權的沈凌昭,和他合作,出奇制勝扳回這至關重要的一局!

    這是一場豪賭……

    那個男人押上了一切,乃至身家性命,賭的就是紀冉冉懂他的心!

    太子根本不知道,他們手中還握有沈凌昭和西楚這張暗牌……沈行川若是賭贏了,便是榮光萬丈,再無後顧之憂,可若是賭輸了,他就會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大奸臣!混蛋!”

    紀冉冉緊緊捂着嘴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就這麼信任我麼?我若是一直沒想通,你就打算一輩子帶着這個祕密,孤獨地困死在大牢裏是嗎?混蛋……”

    她一下下無力地捶着被子。

    繪雪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懵了,驚慌道:“主子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

    紀冉冉深深吸了口氣。

    再開口時,她眼中的震撼和痛苦已經不在,只剩下堅定的光芒在灼灼閃爍。

    “去把太傅請過來,我有要事跟他商議!還有顧思漫、沈凌清……繪雪,我現在就要見他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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