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頭看他，“怎麼了？”
明淮問她，“明漾帶你去過了？”
江柚就知道他這麼聰明，不可能猜不到的。
她點頭。
眼看他臉色變了，江柚趕緊說：“你也別怪漾姐。她說，你……老爺子得了肝癌，晚期，沒多少時間了。老爺子的願望就希望能夠見你一面。”
“她叫你來勸我？”明淮目光都變得冷冽了很多。
江柚點頭，又趕緊解釋道：“我知道這種事情旁人不能與人感同身受，你當時的那種心情是沒有人能夠體會到的。所以，我不勸你去見他。”
明淮神色這才鬆了下來。
“我那天去見到他了，很瘦的一個小老頭。當時看到他懺悔的樣子，我就在想，當年他爲什麼要那麼懷疑一個深愛他，他也愛過的女人。如果他不懷疑，這個家一定會更好。”
明淮沉默着。
江柚抱着他的手臂靠着他的肩膀，“明淮，我不勸你去原諒他，也不勸你去滿足他的願望。我只是希望你能夠走出來，別活在過去的仇恨裏。”
“說句不好聽的，他也沒有多少日子了。等他一走，那些恨都會隨之消失。”江柚說：“我就是怕等他也不在了，你會難過。”
明淮一聲冷笑，“怎麼可能？”
“我說的難過不是說他不在了你會傷心難過，而是怕你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而難過。人走了，有些話就真的再也聽不見了。”
明淮輕蹙眉頭，臉色凝重。
江柚拍了拍他的背，“那不去天池轉轉，就去銀行吧。趁這個點銀行還沒下班，去把錢存了。”
她用很輕鬆的話驅散他內心的那些陰霾。
感覺得到，明淮是真的很恨他父親，他真的不願意去見他父親。
江柚不會勸他去見的，愛他，就尊重他的一切決定。
明淮陪着江柚去把錢存了，兩個人就去逛街。
江柚想給家裏買點小東西點綴一下，路過嬰兒用品專賣店的時候，有一個爸爸抱着兒子跟着媽媽在裏面逛，爸爸時不時地逗一下兒子，兒子笑着往爸爸身上躲。
媽媽回頭，溫柔地看着打鬧的父子，臉上滿滿的幸福笑容。
江柚想到了揪揪，這兩天段凌辰沒跟她說揪揪的事，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相處得很融洽。
她拉着明淮走，結果看到明淮的視線也停留在裏面那對父子身上。
江柚知道，明淮這種時候肯定也會想到他父親吧。
畢竟血濃於水的關係。
雖然現在維護着他們的可能是仇恨，可真正當仇恨都隨着人消失而消失，又難保不準他心裏會有別的情緒生長出來。
明淮的視線沒有過多停留，拉着江柚就走了。
兩個人逛了一下午準備打道回府，結果江母打電話問他們要不要回家喫飯，江柚答應了。
不過在回去的路上，明漾打來電話。
不是什麼好消息。
明老爺子不行了。
江柚看到明淮接聽到了電話之後整個人沒有任何的情緒寫在臉上，她有點擔心他。
“要不要去看看？”江柚問。
明淮深呼吸，握緊方向盤的手動了動，車子還是調了頭。
到了天池養老院，下車的時候，江柚握緊了明淮的手，感覺到他身體繃得緊緊的。
明淮深深地看着她，江柚衝他微微一笑，“走吧。”
兩個下了車，天池養老院是有專門的醫療團隊的，要不然一個老人一年也要不了七位數的費用。
江柚牽着明淮的手，工作人員知道他們是來看誰的，就帶着他們去了明老爺子住的房間。
門口，也有人隨時守候着。
江柚感覺得到明淮是有抗拒心理的，她握緊他的手，“沒事。”
明淮和她的視線對上，他深呼吸。
江柚見狀，便敲門。
明漾來開的門，看到他們來了，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暗淡下來，“進來吧。”
明淮是不想進這個門的，是江柚拉了他一把。
裏面有醫生在牀前，個個臉色都很凝重，顯然是已經盡力了。
他們對明漾微微彎了一下腰，也看了眼明淮，然後才離開。
房間裏，就剩下他們三個站着的人。
江柚拉着明淮到了牀頭，看到老人家比上次還要瘦，還要蒼白，她也只是感嘆生命如此脆弱，病魔如此無情，兇狠。
牀上的老人看到明淮的那一剎那，激動了。
他張着嘴，手也想擡起來，只是手根本就擡不動了。
眼睛裏噙着淚，乾枯的嘴巴張了張，“明淮……”
看到他這樣子，江柚都有些餘心不忍。
明淮眼神很冷漠地看着牀上的人，彷彿這個人跟他毫無關係，就那麼冷冰冰地看着他。
明漾紅了眼，她偏到一邊抹了眼淚，哽咽道：“醫生說他本來是撐不到這麼久的，是我跟他說你要來看他，他才一直吊着一口氣。”
江柚忍不住鼻酸，眼眶也脹脹的。
“哦，那現在可以嚥氣了。”明淮冷冰冰地說了一句。
此話一出，明漾紅着眼睛看他一眼。
江柚也知道這話很無情，但她不能指責他的無情。
能說出這種話來，可見老爺子當年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影響。
“明淮，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有恨。但是，今天過後，我……我們就沒有爸爸了。”明漾說完，直接淚崩。
江柚的眼淚也忍不住往下掉。
她偏過頭，抹掉眼淚。
不管是愛是恨也好，這個人還在就有牽連。
不在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明淮絲毫沒有動容，他依舊冷冰冰地看着牀上枯瘦如柴的老人，邁開了步子，走到牀上。
老爺子的眼珠子隨着他而轉動，眼角有淚，是激動，也有悔恨。
“這輩子，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不會原諒你。”明淮那張嘴，沒有半分父子親情可言。
江柚都有些不忍心聽他說話。
明漾咬着嘴脣，眼眶通紅地睨着明淮。
老爺子嘴脣哆嗦着，他的眼角已經流出了眼淚，“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如果我媽原諒你，我就原諒你。”明淮冷冰冰地聲音比起無情的器材還要冷漠。
他這樣的冷漠，或許別人看到了只會說他無情。只是在江柚眼裏，她更多的是心疼。
要多麼絕望，纔會變成這樣冷漠無情啊。
“我……我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你……”老爺子說完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一滴渾濁的淚。
就這一刻，江柚看到明淮眼角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