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到醫院的時候，她的手一直在顫抖。
看着醫護人員在全力搶救母親的那一刻，她從未慌過的心慌了。
手術室的門再一次關上，施然站在外面，心亂如麻。
以前母親被搶救她從來沒有今天這種感覺，那個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母親會離開。
可是今天，心突突的跳，讓她很不安。
手術室的燈沒亮多久就滅了。
施然緊攥着手，她不知道這麼快意味着什麼。
不敢去想。
醫生出來了。
他看着施然，重重地嘆了一聲。
施然的心狠狠地沉了下來，她全身繃緊，喉嚨也是發緊的。
幾次張了嘴，她問，“醫生，我媽……”
“一會兒，你去看看吧。”醫生說完，又嘆道：“我們盡力了，你盡力了，她也盡力了。”
母親在醫院裏住得久，醫院的醫護人員基本上都認識她，也知道她的情況。
他們都知道，不管是周茵，還是施然，這對母女都很努力地在生活。
可是，命運並不會因爲她們那麼努力而同情她們。
施然一下子像被抽掉了筋，她四肢無力地軟了下來，要不是她扶着牆，怕是會摔坐在地上。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她蹲下來，低下了頭，雙手捂着臉，無聲地痛哭。
她不敢哭太久，她還要去陪母親。
起來擦掉眼淚，還去了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看着紅紅的眼眶，她死命地咬着嘴脣。
站在病房前，她的手擡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擡起來，好一會兒，纔開了門。
還是那間病房，她走進去，關上了門。
靠近那張病牀，心裏難受得要死。
今天，母親身上除了插着氧氣，沒有別的東西了。
這口氣，也是吊着的。
施然走過去，她輕輕喊了一聲，“媽。”
閉着眼睛的周茵緩緩睜開，眼神有些渾濁，她朝施然伸出了手。
施然握住她的手，坐在旁邊。
“然然，媽媽要走了。”母親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她要很努力地去聽。
施然的眼淚終究還是決堤了。
眼淚直往外流，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了。
她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這麼快，這麼突然。
“媽，再陪陪我……”施然哽咽着。
母親的手想擡起來去擦她的眼淚，可是沒有力氣。
她很抱歉地對她笑了一下，“對不起啊，媽媽不能再陪你了。”
施然說不出話來了。
她再堅強，也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還能夠保持冷靜。
她緊握着母親的手，全身在顫抖。
“別哭……媽媽很幸運，擁有你這麼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如果不是你，媽媽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
周茵看着女兒哭得如此悲痛，心裏又何嘗好受。
可是沒有辦法啊，她沒有辦法爲孩子做些什麼了。
這些年，她一直在索取，給女兒帶來了很壓抑着生活。
其實，好不了就早點走，挺好的。
至少，她不會再拖累孩子了。
“然然，別難過。”周茵擡起手，摸着女兒的頭髮，“以後，一個人也要好好的，知道嗎？”
周茵的話，再一次讓施然淚崩了。
周茵這會兒腦子有些不太清醒了，她說的話，便是她心中的願望。
她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她相信自己的女兒可以生活得很好，所以她很放心。
只是有些遺憾，不能看着女兒嫁人。
“然然，媽媽好累，想睡了。”周茵的聲音很輕，輕得有些聽不真切。
施然早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都疼了。
她擡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着母親，這會兒她也沒有辦法說求她再堅持。
這樣的堅持於母親而言，也挺痛苦的吧。
“媽，我會……會好好的。”施然知道，她現在能做的就讓母親安心的去。
周茵嘴角上揚，眼角有兩滴淚劃落下來。
心跳檢測儀發出了刺耳的聲音，醫生進來給母親做了最後的檢查，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施然站在那裏，看着護士摘下了母親的氧氣罩，她走過去，輕輕擦掉母親眼角的淚，她握緊她的手，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從今天之後，她沒有親人了。
從今天開始，她便孤身一人活在這世上了。
……
施然給母親辦了簡單的葬禮，參加葬禮的人只有她一個。
她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那張明豔的照片，她蹲下來，輕輕地撫摸，“我會好好的。”
雨，從早上就一直在下，到現在很密了。
施然絲毫不在意，她就想陪母親一會兒。
如今的心，空空的，哪裏也不想去。
雨停了？
可是旁邊的樹葉明顯還被雨水澆着。
她擡頭。
頭頂有一把傘。
有些木訥的回頭，裴明州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站在她身後。
裴明州看到她的臉那一刻，是有些詫異的。
她瘦了很多，雙眼通紅，眼圈發黑，精神不佳。
“你怎麼來了？”施然問他。
她的聲音沙啞難聽，這幾天累壞了。
裴明州心裏隱隱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情緒，他說：“來送阿姨一程。”
“謝謝你，有心了。”施然站起來。
腿麻。
她差一點沒站起來。
還是裴明州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穩了。
大概是有些急，站起來兩眼發黑，身體也是搖搖欲墜。
裴明州抓着她的胳膊，皺着眉頭看着她，“回去吧。”
施然回頭看了眼母親的碑，她一走，母親就孤零零的了。
“阿姨不想你這樣陪着她。”裴明州勸着她，“改天再來看她吧。”
施然知道，她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守着。
她得好好生活啊。
“媽，我走了。”施然聲音很輕，“我會好好的。”
雨，在這一刻變小了。
他們還沒有走出墓園，雨就停了。
天空，放晴了。
裴明州收了傘，施然擡頭看着天。
太陽竟然撥開了這陰沉的天氣，鑽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看到對面有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