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這次沒有立馬回覆兩人的對弈結果，而是看着圖紙沉思了起來。
良久，李綱才緩緩道：“此次對弈，實在是不好判定個結果。小友之手段，前所未聞，之前也有人利用百姓挑起反對情緒，但是現在小友使用從天而降播撒傳單的手段，我確實不好決定了。”
宗澤皺起了眉頭，看着李綱，問道：“爲何不好判斷，我安撫百姓，當能收其心。”
李綱緩緩搖頭：“汝霖，你能有多少人去做這件事？你要用多久才能做到？你可知這城中人口巨大，小友又是抓了一個漏洞，讓消息在瞬間，算是一天之內吧，就讓半城甚至是全城百姓知道。你就算是安撫，那也是挨個的去做這件事，你不可能將人全部集中起來的。小友潛人入城，未必不會趁着你將百姓聚集的時候做些什麼事情，甚至是有意在你聚集百姓的時候，挑起爭端，那麼你是當着百姓的面該如何應對？是殺，還是抓？無論怎麼做，看起來都像是你心虛一樣。更何況小友必然不會只派遣一人進來，只要有人繼續隱藏，等着你做出這一步的時候，另外的人跳出來在加以利用，那麼就是雪上加霜，事情將會更加的不可收拾了。這件事不好判斷，不好判定。”
李綱的話，讓宗澤認識到了這一招的陰狠，雖然這對於戰爭沒什麼直接的作用，但是間接的作用卻是宗澤無法承受的。
輿論和民心是支持作戰的首要條件，特別是守城之戰的時候，前面剛對當年李有方的做法做了評價，現在蔡鞗就玩了這一招，其最終的作用就是和當年的事情是一樣的，攪亂民心。
恐怕蔡鞗是顧忌香君在旁，纔沒有驅趕百姓，仿效當年李有方之事。
宗澤擡眼看了一下還趴在輿圖上的蔡鞗，然後哈哈一笑，轉頭對着香君說道：“你可聽明白了？”
香君迷迷糊糊的，哪裏明白啊！她這是初次見識到軍事對弈，第一次聽到這其中還有這麼多道道。
香君十分乾脆的搖了搖頭，聽不懂不丟人，要是不懂裝懂，那纔是丟人，甚至將來還是會丟命。
宗澤滿意的點頭，她很誠實，是個可教之才。
宗澤道：“你認真記錄，聽不懂不要緊，改日找我，我會一一教你的。”
沒說身份，但卻是說了一個教字。那麼無論香君認不認義父，單憑着宗澤一個教，也算是宗澤的門徒學生了。
香君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蔡鞗卻是趴在圖上思索着李綱的話，他說的那些東西，就是他剛纔說的那些話，蔡鞗壓根就沒想到。
什麼安排人進城，蔡鞗想的就是讓那些人進城後找到宗澤的物資，然後放火破壞，在就搞搞暗殺一類的，根本就沒想到那些人還可以幹這事。
聽到沒了什麼動靜，宗澤也不說什麼應對之策了，而是教育起了香君，蔡鞗這才直起身子，然後看着他說道：“該你了，該你應對了。”
宗澤笑眯眯的看了蔡鞗一小會，看的蔡鞗有點直皺眉，他這是幹什麼？
“嗨！你這是耍賴！”
蔡鞗聽着宗澤那些話，覺得他這就是在玩無恥，耍無賴。
但是他那些話也不是沒道理，那確實是文官該乾的事情，按照大宋的軍制，宗澤只管打仗，甚至連軍事物資都是文官在管，他需要什麼直接向文官索取就是了，若是文官不給，那就是文官的事情。
甚至宗澤還可以借用文官的腦袋，來轉移百姓的視線。
這就是政治中常玩的一種手段，當一件事發酵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後，就爆出更吸引人眼球的另外一件事，比如城內某個大官趁機發戰爭財，被砍了頭，那麼對於一件無法預知後果的事情，還有一件眼前勁爆的事情，百姓必然會對砍了一個大官的頭更加感興趣。
而且錢財也是誘人的，大家都想知道那個貪官貪了多少錢，做了什麼事。慢慢的，也就會淡化之前的事情了。
如此一來，就會將蔡鞗宣傳起的作用，給抵消掉。加上蔡鞗一時間也打不進去，那麼最後這件事，弄不好就是無用功。
但是這些東西，蔡鞗沒想到，宗澤一時間也沒想到，李綱也沒有。
這兩人都是剛正之臣，雖然人老成精，但是這些手段，着實有點上不了檯面，在他們的眼中，這不是解決事情的一種方式。
不過雖然現在宗澤沒想到，不代表着他以後不會想到，這只是一場兩人之間的推演，事情不到了那一步，誰也不能想到，且真正作戰也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什麼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是看十步，現實中，除非自己足夠強大，有能力把控全局，能猜到對手的一切應對，否則那都是笑話，妄想。
現在蔡鞗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從一開始走的就不是戰爭的正常思路，起碼不是宗澤認爲的戰爭正常思路。
香君在學習，宗澤也在學習，學習蔡鞗的作戰思想，和那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手段。
看着蔡鞗發起了抗議，李綱知道要想繼續下去，就只能先跳過這一步，擡手示意蔡鞗稍安勿躁。
“小友，你這一手我們無法做出判定，不如這樣吧，我算汝霖減員十之一，你覺得如何？”
無法判定，蔡鞗也不能說什麼，因爲他自己也無法判定，正如剛纔一樣，有些事情他是沒有想到的。
“呃…那，好吧。雖然兵力只減去了一層，但也是我小佔便宜，因爲目前我沒有任何損失。那麼接下來，我不打了。”
“不打了？”
這小子是什麼意思，剛開始就是陰招的出擊，這突然不打了是什麼意思？
帶着疑問，李綱輕聲詢問道：“你這是做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