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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鈴和醫館老闆掀開門簾走進來,鳳鈴看到多了幾個人,尤其是車伕趙謙,驚訝道:“你怎麼來了?你哥不是說了不讓你來?”

    趙謙擦擦眼淚站起身,喊了一聲:“鳳鈴。”

    鳳鈴不等他多說,上去就踹了他一腳,“你個沒記性的,要是你也搭進去,我可怎麼救!”

    鳳鈴伸手還要打他,趙謙一把抓住她的手,“鳳鈴,你聽我說!我這次找了遇到了個活菩薩,能救我哥了。”

    “活菩薩?”鳳鈴看向李諭和楊小樓,她不認識李諭,但同在八大胡同住,肯定是認識楊小樓的,於是說:“楊先生,您的深淺我也知道,您哪有這麼多銀子?”

    楊小樓咳嗽了一聲,“你哪知道我的深淺!不要亂說,我可沒來過這些風月場所!而且,”楊小樓指向李諭,“活菩薩是這位李爺。”

    趙謙說:“對,鳳鈴,就是這位李爺!李爺是大人物!他聽說了我哥的事,主動要來幫忙的。”

    鳳鈴作爲煙花女子經歷的社會事可多了,第一時間她不太相信李諭,問道:“李爺要墊付銀子?有啥條件?我盤算着,他們趙家就那幾畝地,也不值40兩銀子。”

    李諭道:“我不是地主,要地幹什麼?”

    趙謙其實也很好奇:“是啊,李爺,您到底要什麼?”

    李諭說:“我要你以後當我的專職司機。”

    趙謙一愣:“專職司機?”

    “是啊,管喫管住,以後專門給我開車。”

    李諭想到以後京師大學堂和東廠衚衕還是有段距離的,而且自己肯定會到處走動,在這個沒有地鐵、公交、共享單車的時代,只能靠人力車伕。

    趙謙顫聲道:“原來就是這點兒事!李爺你哪是讓我辦事,你明明是又給我天大的恩惠呀!”

    李諭說:“我也不管你怎麼想了,行不行吧?”

    趙謙又想下跪:“李爺您真是活菩薩!”

    李諭立刻扶住他說:“都說了不用下跪。”

    趙謙眼含熱淚道:“以後我給李爺天天拉五個時辰!”

    李諭笑道:“我天天坐車幹嘛,就算你不嫌累,我也受不了啊!”

    “好的,李爺!只不過您是不是說錯了詞?我是拉車,不是開車。又或者您是說駕馬車的駕車?”

    李諭拍拍他的肩膀,“現在自然是拉車,以後還會駕車,再以後就會開車了。那時候就是真正的司機了。”

    趙謙聽不懂李諭的話,但感覺肯定是好事,對旁邊的鳳鈴道:“你看,我就說李爺是活菩薩吧!”

    李諭補充道:“到時候不會像現在這麼辛苦,會給你發薪水,也不會比你現在掙得少。”

    “李爺!”

    “行行行!你可別跪了!”

    鳳鈴是閱過很多男人的,她看人很準,一番觀察下來也的確感覺李諭不像是騙子,再說就算是騙,趙家兄弟窮的叮噹響,也沒啥可被騙的。

    鳳鈴說:“奴家謝過李爺了,以後李爺要是有什麼需要,但凡來我們落花茶室,保準讓李爺舒舒服服。”

    李諭可不想逛這種地方,再說他一眼就看出趙謙和鳳鈴兩人有種很微妙的關係。

    雖然鳳鈴是個風塵女子,但是趙謙對她言聽計從,愛慕之情溢於言表。

    都是生活在底層的苦命人,也算是一種惺惺相惜。

    李諭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來自張家口,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只不過鳳鈴小時候被賣給了人販子。

    後來趙謙哥哥來京城拉人力車,無意中發現了流落風塵的鳳鈴,於是他趕忙告訴了弟弟趙謙,趙謙於是也不顧一切來到了京城,但是苦於沒有求生技能,只得先學哥哥拉起了人力車。

    在歷史上,鳳鈴不堪這種生活,在明年也就是1903年吞鴉片自盡了。

    趙謙哥哥也掙扎着想從牀上爬起來:“大恩人,我也得給您磕個頭!”

    李諭連忙按住他,“你這是幹啥!不用這樣!”

    其實李諭最奇怪的並不是他們爲什麼老想着下跪,而是爲啥自己來了這麼久了一直沒有聽他們提到底是誰打傷了趙謙哥哥的腿。

    他們不說,李諭就直接問了:“到底是誰打的?爲什麼不賠錢?”

    趙謙想說,但是他哥哥拉了一下,止住了嘴。

    鳳鈴看不下去,氣憤道:“有啥好怕的!李爺,打人的公子哥叫做林炳華,是河北宣化府州同。之前他來過醫館一次,但只賠了二兩銀子了事,還說他家狗的腿斷了二兩銀子也能治好。”

    宣化府就是張家口,難怪他們不敢提這事,因爲他們都是來自張家口。官官相護,報官肯定也沒啥用。

    再者就是林炳華這名字李諭可太熟了,不就是之前在東興樓對大學堂以及自己出言不遜的那個仕學館考生嘛。

    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是如此一個斯文敗類!

    李諭冷哼一聲:“我知道了,我保證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鳳鈴知道他們的底細,連忙說:“李爺,差不多就行。他們都是官,咱惹不起!我們也不想怎樣,也知道不能拿他怎樣,只是心中言不下這口氣。您更不要因爲我們而讓自己惹火燒身。”

    李諭說:“你放心。”

    他此刻不僅是因爲林炳華的做派感覺實在令人生惡,更關鍵的是他絕不能容忍這種人進入京師大學堂成爲自己的校友,而且還是頗有紀念意義的第一批校友。

    沒得辱沒了大學堂的名聲!

    事情大體瞭解,李諭也該走了,在八大胡同待久了總說不過去,萬一再讓其他人看見就真的很難解釋了。

    走出醫館,楊小樓問李諭:“你真要管那個官員,恐怕不好吧。”

    李諭說:“放心,我肯定不會貿然行事。”

    楊小樓知道李諭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做事肯定不會毛毛躁躁,倒是也不太擔心:“今日一見,感覺李兄弟真是越來越讓我佩服了。”

    李諭嘆了口氣:“有什麼好佩服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然值得佩服!實話說,如果你不幫他解決這筆債務,車廠的人肯定能把他逼死,還有他的弟弟肯定也不會有好結果。”楊小樓很清楚那幫人行事作風有多狠辣。

    李諭道:“我知道。”

    楊小樓說:“其實我也希望惡人有惡報,就像戲中唱的那樣,只不過現實中看到的太少了。”

    李諭眼光一閃,“別人我說不上來,但林炳華該有的惡報肯定一絲一毫都不會少。”

    林炳華這個官身是捐納來的,以後肯定要讓他花的銀子全部打水漂!

    李諭說:“好了,時間不早了,這裏我不便久呆,先行告退。”

    “這麼着急就要走?不妨來我義父那坐坐。”楊小樓說。

    “不了不了,”李諭婉拒,然後問道:“倒是你天天在這裏面帶着,鶯歌夜舞,會不會把持不住?”

    “噯!”楊小樓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作劍凌空一劃,然後用戲腔道:“我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粘身!”

    然後一個亮相有點搞笑得站在李諭面前,他的頭頂上就是“落花茶室”四個字。

    李諭豎起大拇哥笑道:“牛!”

    李諭轉身去叫過來趙謙:“話都說夠了嗎?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得先把我拉回去,然後拿點銀子給車廠交上。”

    車廠辦事也是夠混蛋,欺軟怕硬,惹不起當官的,就朝着車伕耀武揚威。

    趙謙說:“我知道了李爺,我先辦您的事!”

    從琉璃廠去東廠衚衕距離並不近,差不多有十里地,但是趙謙心情愉悅,一路小跑過來竟然一點兒都不累。

    到家後,李諭給了他60兩銀子。

    趙謙說:“李爺,您多給了20兩!”

    “不是還有醫藥費嗎!另外如果再有多的,就讓你哥帶着回張家口吧,不要再拉車,也不要再讓家裏的地荒着了。”

    拉車的車伕基本都是高強度工作,完全是在透支生命,大部分車伕拉五六年就受不了,多的最多拉十年也不得了。

    雖然回鄉種地收入也不高,但是腿傷了,肯定不可能再拉車。

    趙謙眼淚刷刷就不自覺往下流,“李爺,您真是太好了!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沒見過您這樣的人!”

    李諭笑道:“這不就見着了。快去吧,事情辦完了記得就來我這上班。”

    趙謙擦擦眼淚,“李爺放心,我一定不會誤了您的事!以後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拉着您過去!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好好好,別說了,再說我都快感動了,”李諭推了他一把,“還有記得以後不要這麼見外。”

    趙謙揣着銀票,拉起車再次朝着八大胡同跑去,心中感覺彷彿放飛了十隻鴿子一樣開心。

    管家王伯看在眼裏,幾句話就知道了事情原委,他說道:“老爺,您心太善了。”

    李諭隨口說:“確實啊,雖然我知道這樣幫不了太多人,但有時真的就是單純地看不得人間疾苦。”

    王伯讚道:“您真的就像菩薩再世。”

    李諭笑了笑說:“哪有什麼菩薩?如果真有菩薩,怎麼會看不見這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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